人把話說完,還沒有來得及從中分析出個所以然來,顧延章已經補上了最後一句——
“小子這一回能得了機會效力朝廷,服此伕役,還是全憑了叔父之功。”
陳灝瞳孔一縮。
他是進士出身,來保安軍之前,也在州中、縣中做過官,鄉民爭產,兄弟反目之事,簡直是閉著眼睛都能數上一天一夜不帶重複的。
顧延章雖然只說了這一句,他已經能猜出其中八成隱情。
陳灝認真地看了對面的年輕人一眼。
顧延章垂手而立,肩背挺得筆直,目光坦然而堅定,面上還帶著一絲淡淡的悲傷與果斷,見陳灝看了過來,並不挪開視線,而是徑直與他相視。
“你那叔父……”
顧延章立刻答道:“多年從商,眼下住在亭衣巷之中。”他頓了頓,又道,“不過要是從其手中取那一筆銀錢,恐怕並不是特別容易。在下說話是無用的,還需州中一兩個得力差役上門,再給點時間那兩位叔父準備。”
他半點沒有打算隱瞞陳灝,而是直接將事情攤開了告訴對方——
我就是一個被欺壓的侄兒,我爭產就是爭不過他們,那錢就是被他們吞了,我想給你,你敢要嗎?你想要嗎?你有本事要嗎?
世上沒有白得之食。你若是要,必須自取之。
陳灝想要嗎?
延州連年征戰,朝中早已有許多論調,說只要收復州城便可,莫要再興戰事,免得百姓塗炭,空耗國帑。如果說剛開始那兩年能有十分的支援,如今能剩個五六分,已是僥倖。
打仗乃是燒錢。
楊奎靠著宿望在前頭頂著,卻已經有些吃力。
如果此時能得這一筆大財的支援,叫朝中知曉,延州有辦法自家找錢,那京中給的壓力就會小很多,楊奎也會更為輕鬆。
而他陳灝,一是能與楊奎更親密,二是也能抓住機會,再立些新功。
一個武將,如果不打仗,光靠磨勘,何時才能升官?
陳灝敢要嗎?又有本事要嗎?
他是延州兵馬都鈐轄,保安軍的將領,在延州之中,除了經略安撫使、延州知州楊奎、一個領兵的副都總管,下頭就是兵馬都鈐轄了。
而他與上頭副都總管各自領兵,並非從屬關係,他唯一需要聽令的,只有楊奎而已。
在延州城中,他說一句話,除了楊奎,幾乎沒有人敢反駁。別說是州中的一個老商人,便是對上通判鄭霖,若是雙方有了衝突,他都敢帶著親兵上門,雙方好生“說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