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們所預料的那般,楊太后還在猶豫要不要用輦車將太皇太后送回慈明宮,正要同人商議,然而還沒有來得及問,甚至不到當天的亥時,太皇太后就斷了氣。
趙家今歲的祭祖未過,新的喪事立時就擺在眼前。
而比太皇太后的喪事更著急的,卻是天子之事。
今次天慶臺之事過後,趙渚這個皇帝已是不可能在那個位子上繼續坐下去了。
他將太皇太后推下高臺,無論是有心也好,無意也罷,哪怕還是失手傷了人,卻也一般害死了其人的性命。
而眼下最棘手的,除卻如何處置趙渚,還有誰人來坐那個位置。
想要處置趙渚自然不容易,這樣的事情,雖然史上從未有載,可趙渚是君,不管何時,都絕無可能誅殺天子。
只能廢黜。
至於廢黜之後,又待如何,卻是後事了。
眼下太皇太后突然命喪,趙渚不能再用,天慶觀中剩得兩府官員,眾人各有主意,為著新皇人選,彼此爭吵起來。
有人此時便想起了濟王趙顒。
“濟王殿下宅心仁厚,兄終弟及,乃是正道……”
原本一直坐在角落太皇太后屍首旁的楊太后,聽得這一句話,忽的一個激靈,整個人坐直了身體。
她驀地一下,望了過去。
楊太后從來就在深宮之中,她是以夫為天的性子,又兼家中背景並無特別,其父不過是個不大不小的文官,是以對於朝中大事、官員的所有了解,都來自於趙芮的口述。
她不像張太后,對朝中官員如數家珍,人人情形盡熟於心,此時坐在天慶觀的偏殿裡頭,抬眼望去,滿殿之中,幾乎只能認出三四個人的臉。
稱讚趙顒“宅心仁厚”的那一個,也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是一張老臉。
楊太后死死地盯著他,將其人的相貌記在了心中。
從趙芮死後,她一直渾渾噩噩,可此時、此人的建議,便如同一記狠狠的巴掌,忽然將她從夢中拍醒了。
如果說要列出楊太后在這人世間最嫌惡的人,毫無疑問,趙顒排在第一位。
她自然也對太皇太后不滿,可畢竟那是太皇太后,是長輩。
而趙顒此人明明是個弟弟,然則對先皇這個兄長,卻並不半點孝悌之心,每每挑動太皇太后與先帝之間的矛盾,在裡頭鑽來竄去,又想方設法,靠著母親,從趙芮這個哥哥手中要好處。
直到現在,楊太后還記得每回因為趙顒在其中生事,讓先皇在太皇太后面前受了大氣,回來時那難受的模樣。
她甚至懷疑,丈夫會如此體弱,如此短命,其中少不得趙顒這個弟弟在背地裡的咒罵與明面上的欺負。
是的,就是欺負。
仗著先皇脾氣好,仗著先皇孝順,也無半點成算,偏要去欺負他。
及至趙芮暴斃,太皇太后垂簾,她最後沒有選趙顒、趙鐸家的小兒,而是選了淮陰侯府上的後嗣,雖然並未理會過楊太后的意見,可她心裡,卻是鬆了一口氣的。
總比看著趙顒的子嗣張牙舞爪地坐在皇位上強。
而今突發亂事,趙顒作為靠山的太皇太后已然身故,趙渚也不中用了,自家這個太后,眼見還活著,已是熬多年媳婦熬成了婆,難道還是要忍受趙顒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嗎?
也太欺負她這個寡婦了罷!
光聽說過民間吃絕戶,叔伯兄弟要搶走沒了丈夫、孩子的婦人的財產,難道在這天家裡頭,也要學那般寡廉鮮恥之舉不成?!
太皇太后已然不在,後宮之中,便是自己最大。
她倒要看看,今日究竟是誰人得了趙顒的好處,要在此為他張目!
那人話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