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聽的,不如說是說給範堯臣聽的。
挑上自己來說,簡直是損人又利己。
這種時候,無論自己說不說話,如何說話,都是錯。
贊同議和,便是靠了範黨。
執意辯駁,便是站了楊奎,當著新科數百名進士、滿殿重臣的面,得罪死了範堯臣。
哪怕不做聲,也會被人拿出來恥笑。
顧延章並不願意站隊,可此時此刻,再無半點遲疑,揚聲打斷道:“吳兄,請慎言!”
他死死盯著對面那一名身著綠袍的人,道:“吳兄這般言語,難道不怕延州那數萬被屠的冤魂,半夜去敲你的門嗎?!”
滿殿寂靜。
而方才還喋喋不休,嚷著延州應該退兵的人,卻是一張嘴開開合合,想要說話,還未想得到該如何辯駁。
站在不遠處,範堯臣心中卻是暗暗搖了搖頭。
不愧是文魁,不愧是柳伯山精心調教的弟子,不愧是楊奎陣前器重的後生,不愧是引得陳灝多次舉薦、討要的大才。
然則這顧延章雖是人才,看來卻終究是不能攏在旗下了。
要是任其發展,不出三五年,又是一個楊奎的得力手下。
當著滿殿人的面,這般駁自家的面子,若是任其順風順水,不教他栽個跟斗,也太看輕他範堯臣了。
範堯臣看一眼顧延章,又看一眼方才力主議和的新科進士,兩相一對比,實在是有些可惜。
跟顧延章比起來,這一個獻媚的進士,著實是太蠢了。
顧五不過是回了簡簡單單一句話,他竟被堵得啞口無言,多少話可以說,多少轉進的言論可以提,偏他這樣笨!
雖然只是一個才得出身的新進,可反應如此愚鈍,將來做了朝官,嘴皮子都不利索,如何能打!
範堯臣心中已是給他頭上打了一個大大的叉。
正當場面尷尬之時,方才一直沉默不語,只輕輕動作的楊義府卻終於站出身來,笑道:“今次瓊林宴,且不說那等事,來來來,吳兄,咱們共敬狀元郎一杯!”
說著拉著眾人,並一個不情不願的“吳兄”,便要上前敬酒。
杯酒下肚,方才的一切仿若再沒有發生一般,殿中諸人看了一會,見這邊再無其餘動靜,便也各自掉轉回頭,說起話來。
然而顧延章輕輕掃了一眼一直立在原地未動,目光和煦的範堯臣,心中卻是知道,這一回,無論自家之後如何行事,在對方看來,也已是貼上了楊奎一黨的標籤。
他坐回位子上,慢慢地吃起菜來。
無所謂了,誤會就誤會罷,反正只要不貼上範黨的標籤,範堯臣都是看自己不順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