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芮翻出了今日跟在自家身後那名黃門記下的紙,看了一下人名,尋出一個記憶中筆鋒甚是有力的舉子,復又對照了排名。
延州王瑞來,排在第二十九位。
給宰輔的女婿這個排名,不算低了。
他大筆一揮,將楊義府與那名喚作王瑞來計程車子的名次再改了一回。
王瑞來由第二十九名,攀升到了第三的位置,而楊義府,則是從第三,下落到了第二十九。
楊義府原本的第一等,一甲,進士及第,變為了第三等,二甲,進士出身。
改好之後,趙芮把手中的排名遞給了朱保石,道:“叫他們重新謄一遍。”
想了想,又道:“去把範堯臣請進來。”
將事情交代下去,他這才把早早就被自己抽出來的那一份狀元文章取了過來,全神貫注地看了起來。
***
眼見厚厚的考卷送了進內殿,過了許久,才有一個黃門手中捧著一個托盤,匆匆走了出來,朝另一處偏殿而去,外殿的舉子們都有些坐不住了。
這是排名有什麼不對嗎?
還是天子對考官們的評判有什麼不滿?33
在集英殿中,被高高的建築壓著,又有皇權鎮著,眾人都不敢大聲說話,只能狐疑地與左右對視,人人都躁動起來。
很快,一個人從偏殿走了出來。
顧延章不認得,可旁邊卻許多人認得他。
“是範大參!”有人小聲議論道。
“要唱名了嗎?!”
眾人痴痴等候。
範堯臣直接進了內殿,便再也不見出來。
等到此時,士子們實在是如坐針氈。
見此處沒有管顧,便有人再忍不住,尋著其中一人問道:“義府,你可知到底有什麼不妥?”
楊義府端坐在位子上,一副十分吃驚的模樣,回覆道:“我亦是毫無所知!”又道,“安心等唱名罷!”
聽得這邊說話,便是認不得他的,也不禁低聲詢問道:“那人是誰?”
周圍斷斷續續有人回覆。
“範大參新招的女婿,叫楊義府的。”
“薊州人,清鳴書院出身,拜在厚齋先生門下。”
“其叔是京都府內的判官。”
這一連串的頭銜冠上去,說的人小心謹慎,聽的人也肅然起敬,哪怕心中酸,面上也只能煞有其事地“哦”了一聲。
士族出身,拜了厚齋先生,婿了範大參,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大小登科,何等意氣風發。
人生當如此子!
楊義府享受著眾人羨慕的目光洗禮,卻是將頭微微垂下,並不露出半點端倪。
而在士子們看不見的地方,他的眼中卻是淡淡的憐憫,彷彿是一尊才塑好的菩薩,在接受善男信女的香火。
自家確實就是這般順風順水,確實一出生就比別人起點高,出身大家世族,天生聰穎,不用人教就八面玲瓏,隨意點一點,就會做錦繡文章。
這殿中絕大多數人,哪怕追趕一輩子,也趕不上他輕輕巧巧的半步。
一路走來,雖然省試的排名沒有如他所願,可近日得了範大參的悉心指點,把天子的殿試題猜得透透的。今日殿上做的那一篇錦簇文章,在他看來,得一個狀元天經地義,便是沒有狀元,最差也有一個榜眼。
有理有據,筆下生花,經過範大參的數輪修改,無論破題、開題、收題、點題都做得毫無破綻。
這是他這些年來做得最好的文章,便是拿去同當日顧延章在良山書院時,作得最精彩的篇章相比,也勝出了不止一籌。
楊義府捏著拳頭,一面胸有成竹,一面又有些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