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著那一個布袋子的東西,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當要如何回話。
——這要如何答?
顧延章卻是忽然放緩了語調,並未追著此事去問,只道:“陳知縣通宵律法,當是知道損敗倉庫物乃是坐贓論,然則如何論罪,卻並非一成不變……”
“說起來,我上回去尋了秦官人,說起陳知縣的往昔之事,倒是聊了不少,翻出從前履歷,再論及你從前行事,再看你如今,著實有些難過。”他說得慢,直望著陳篤才的眼睛,口氣中還帶著幾分惋惜,“陳知縣從前在信州、建州、夔州、奉縣幾處地方,自推官做起,幾乎處處都有立功,翻查從前考功冊,與同職同地的人比起來,領先何止一頭地,你在信州三年,判案七百餘起,提刑司複查時,卻是一樁錯案都沒有尋出,百姓多有感念。”
“你在建州做幕僚官,管著戶曹司不過兩年,便將州衙裡頭的宗卷全數重新整了一遍,轄下十餘個縣鎮,所有土地全數重新核對丈量,事事做得妥帖,時任知州眼下也在京城,我昨日上門去尋他,只說起你的名字,他便讚不絕口,直嘆到得如今,你也是他見過的做事最為踏實、最為能幹的一個,聽說你進得提刑司被問話,他還給你求情,說你絕不會行此亂事……”
“你記得他姓甚名誰罷?”
“是……祁知州……”陳篤才喃喃道。
顧延章又道:“你在夔州專管農桑,每到農時便帶著州中衙役敦促農人,又幫著催促州中幫著開挖溝渠,興修水利……等到你去往奉縣,夔州百姓感念你在任上所為,到得如今,接任的那一人說起你,還十分賭心,直說因你做得太好,他要多費數倍心力,才能得一丁點稱讚,還要時時被拿出來同你比……”
他一條條,一樁樁數著陳篤才的功績,全是誇讚,每一句,都誇在了點上。
陳篤才手中抓著幾顆南珠,卻是再忍不住,把頭往一旁偏了偏,心中堵得慌。
——他貧寒出身,初任得官時,如何不想做正經事?如何不想行正道?如何不想真正幫一幫百姓?
然則……
“從前做事這樣不易,只後來自夔州轉官,按著你的功績,本該得中上,如果一應順利,此時說不得,你已經在外州任通判……然則當年卻只給評了一箇中下……此番本不當是你的錯,考功司如此行事,確有毛病,不應如此,無論何時拿上臺面來,也是說不通道理的……若我是你,心中一般會不滿,也會不服,說不得也氣憤不已,到得今日,究其原因,其實最要緊的,並不是出於你本心,你不過為情所逼而已……”
陳篤才微微仰起頭,不去看顧延章,喉嚨裡頭卻是哽咽了一下,眼角也滲出淚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