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頭一天去打了個轉,其後數日顧延章便沒有再去府庫之中。
贛州不是大州,卻也不算小,唐奉賢足足在此任了三年,比這一任的知州還要待得久,自然經手的賬務極多。
許明看得細,帶著兩個下手,足足查了四、五日,才堪堪把帳、庫給核對完畢。
最後一日,他跟唐奉賢派來照看的胥吏打了聲招呼,交代對方把管庫帳的吏員叫了進來。
“有些地方,小人看不太懂。”他肅著臉道。
許明一面說著,一面命小廝把已經搬到桌面上、壘得高高的賬冊拿下來一本,翻開做了標記的某一頁,指著其中一個數字。
“憑證上是八千石,可等到了地方,卻只剩下三千石,如今只囫圇給了個印,卻也沒說什麼緣故。”
那名吏員低頭看了看,也跟著笑了笑,道:“這是贛縣轉過來的秋糧,運送途中,難免有些損耗,唐通判已是批認了。”
許明“哦”了一聲,似笑非笑地道:“雖是唐通判批認了,也需運送的役夫畫個押,領罰才行罷?不然您這手續,可是不全吶。”
那吏員面色變了變,卻是呵呵一笑,道:“是極,是極,我這便去尋通判請示一回。”
說著就要出門。
然而許明卻又點了點面前那幾摞高高的賬冊,不溫不火地道:“先不忙,這裡頭還有許多地方,小人看不懂,還要請您幫著解答一番。”
那吏員抬頭一看,幾十本賬冊裡頭,夾著少說也有數百處竹籤子,看著密密麻麻的,教他這不相干的人,看著心中都忍不住一跳。
他只聽許明拿一本舉了幾個例子,便笑道:“我且同通判說一聲。”
果然拿著那本賬冊,走了出去。
唐奉賢接到吏員的通報,又翻看著手中的賬冊,臉色不由得有些發青。
這三年來,除卻儘可能地多用公使錢,他也從州府之中,得了不少好處,其中多半都抹平了,可總有那麼一些,抹起來是極費工夫的。
自家畢竟只是一任三年的地方官,比不得那些個多年經營的胥吏,只要鬧得不太大,想要怎麼在府庫中折騰,都能把首尾收拾得乾乾淨淨。
況且他畢竟是朝官,很多事情雖然吩咐下頭人去做了,也不可能親自去把細節都盯得死死的,少不得會留下些不妥當的地方。
其實只要不死磕,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便是朝中來人查驗,泰半也看不出問題來。可此時被那顧延章的幕僚一個個揪了出來,想要重新擦屁股,卻是麻煩得緊。
賬冊是來不及改了,一環扣著一環,想要重新做一套賬,沒個一二十天,哪裡能做得整齊,偏他時間趕得緊,還要回京城候闕。
他那一處差事,雖然對方給了準話,外頭也傳揚開了,可畢竟公文未下,一日未能堂除,一日便不敢放心,還是要早些回京守著。
如今只能把虧空給填上……
唐奉賢打發走了來通報的胥吏,把自家的幕僚同賬房都叫了過來,先一起去了一趟庫房。
裡頭空無一人,不知何時,那名喚作許明的幕僚早已帶著手下走了。
桌面上那夾滿了竹籤子的賬冊還靜靜地交疊著,如同山一般高,而那一根根叉出來的竹籤子,直直對著他的臉,彷彿正劈著腿,插著腰朝他挑釁。
——來啊,來抽我呀!
唐奉賢恨得額頭的青筋都快暴起來了。
幕僚同賬房們趕忙上前,一一清點著被標識出來的地方,大半個時辰之後,具體的數字也就出來了。
約莫是七萬貫。
唐奉賢倒吸了一口涼氣。
如果是一二萬貫,他出一回血,咬咬牙也就填回去了。
可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