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而來的災事,陌生不已又毫無休止的政事,全數沒有將楊太后打倒。
然而此時此刻,她卻只覺得自己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整個人彷彿被一雙手給勒住了喉嚨,想要呼吸,卻又沒有氣力。
當真論起來,楊太后與其說是被民亂嚇住了,不如說是被範堯臣嚇住了。
若無範堯臣的力撐,她幾無可能扶起趙昉,而母子二人掌政以來,大事小事,泰半俱是倚靠範堯臣。
如果這樣的肱骨之臣都不能相信,都一心為私,都滿心群黨,那這朝堂之上,又還能有誰可以信賴?
鞏縣距離京城才數百里,若是行急腳替,一日便能到得,這樣相近,當中已是鬧了民亂如此大事,範堯臣竟敢欺瞞於她!
難道欲要坐穩這龍椅,當真只能用那異論相攪,所有臣子,無論誰人,俱都不能相信不成?
楊太后咬著牙,慢慢地吸了一口氣。
下頭的吳益還在大聲痛批,已是把彈劾的物件,從範堯臣本身,轉到了範黨上下,無論范家的親友、故舊,俱都囊括其中。
他手中持著彈劾的奏章,卻是連翻都沒有翻開——不用看那奏章上頭的文字,已是能將其中內容倒背如流。
隨著吳益的氣勢洶洶,一項一項擺出來範堯臣的罪狀,而其中罪狀,並無一項是構陷,是以範堯臣也難以反駁。
楊太后坐在屏風後頭,忽然驚覺,往日她聽了範堯臣奏報,覺得並不算什麼的事情,原來被人一一列舉出來,已經如此可怕。
範黨,果真勢力龐大到了如此地步嗎?
範堯臣,果真是個大奸似忠的佞臣嗎?
楊太后只覺得耳朵裡頭嗡嗡的,實在聽不下去那令人厭惡的聲音,腦中更是僵得再轉不動。
她不想看到吳益,卻也不願再看到範堯臣,更不願見滿朝官員,只想快些回宮,遠離這叫她無法掌控,充滿著不祥與煩躁的文德殿。
“卿之所言,吾已俱知。”
楊太后的聲音裡頭,充滿著疲憊與無奈。
“且將爾等奏章送來,等吾回宮再看。”
沒有給出任何正面的回答,楊太后收了吳益同御史臺眾人的摺子,立時就站起身,給身旁的黃門攙扶著回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