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者筆力不足,構架、筆法雖有風骨在,可明顯不是深寧先生所做。”
一番細看之後,一人對字型提出了疑問。
“對,雖然字跡跟深寧先生的很像,但那時他已經年近五十,筆力老辣,斷不會是這等力度。”
不僅這兩位,其餘人也漸漸發現了些許小問題,彼此討論起來。
“書冊中用的是兩種紙張,一是普通的竹紙,一是生宣,會不會有什麼緣故?”
“筆跡不對才正常,這幾冊書應該是深寧先生的幼子抄寫,記得何子遠曾撰文說過,先生的稿作往往屢經修改,整理的時候,通常由幾個兒子在旁協助,按這《困學紀聞》成集時間,先生幾個年齡較大的子嗣均已外放,唯有小兒還在身邊,深寧先生幼子其時尚在弱冠之年,正合書冊之中的筆跡!”
“這裝訂的側線不似棉線……”
“是麻線!丙辰年間大旱大澇,棉花幾近停產,多有人用麻線代替棉線。”
“先不論這些無足輕重的,我覺得卷四中《雜集》一部分與深寧先生早年所撰文稿中的意思不符,我絕不相信這是他之所想!想來此卷為後人杜撰,這幾冊書絕對有問題!”
這一群學究一個個放下面子,為了書中一二細節爭得面紅耳赤而在偏僻的顧宅之中,季清菱捏著著顧延章做的文章,靠在窗邊,一字一句讀得仔細。
她越看越是心驚,十多頁紙看完,不禁抬起頭,上上下下打量起坐在一旁認真看書的顧延章。
過了許久,顧延章才無意間撞上她的雙眸,被其中的熾熱給驚住了,不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道:“莫不是我臉上有什麼髒東西,你做甚這般看著我?”
季清菱抿嘴不語。
直到此時,她才真正明白了什麼叫做天才與尋常人之間的差距。
距離兩人在這薊縣安置下來,只有短短兩個月左右的時間,她當初也看過顧延章做的文章,與此時他新作的兩相對比,簡直讓人不敢相信這是出自同一個人之手。
這進步,哪怕是飛天,都沒有這麼快。
季清菱不由自主地想起當年父親同自己說過的話。
季父相信才幹天定,平庸之人也許能靠著毫不間斷的努力取得他所在能達到的最大的成就,可是那些驚人的成績,永遠都只會留給天才。
顧延章就是所謂的天才罷。
季清菱想了想他十九歲就連中三元的空前壯舉,史書上連篇累牘的褒揚,頓時也釋然了。
確實有人可以靠短短的數月功夫,趕上別人數十年的努力,她如今應該慶幸的是自己一開始就認定了,而並沒有猶猶豫豫,也沒有左顧右盼。
顧延章見她沒有回覆,卻似乎是發起了呆,便站起身來,走到了季清菱身旁,問道:“這是怎麼了?寫得太差,你都看不下去了?”
一面說著,一面伸出手去,打算把那幾篇新做的文稿給抽出來。
季清菱早已反應過來,把那幾張紙頁護在懷裡,笑道:“偏不還你!顧五哥,你先告訴我,你怎的想到從‘明明德’來破這一道題?”
顧延章向來對她無可奈何,此時也一般的毫無辦法,他只道:“上回你不是與我說,考官想看什麼,我就寫什麼麼?我見這薊縣中的風尚,似乎對小儒道十分推崇,便把作答、文章都往那一方面靠,真讓我自己寫,我才不愛小儒道,神神叨叨的。”說著,還皺了皺眉,似乎自己才吞了什麼蒼蠅一般。他說完,便問,“怎的突然說這個,是有什麼不對嗎?”
季清菱聽著他的答案,忍不住癟了癟嘴,皺著眉道:“不對,你這回答也太敷衍了!”
顧延章便笑著看著她,眼神中盡是包容,道:“你要我怎生答才算滿意?”
季清菱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