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這事別無他人可為。
此時為了遮掩顏面,還要借了弟弟的手,實在有違他素日秉持並行事,叫他如同嚼了只活生生的臭蟲一般,那一股蟲屍臭漿在嘴裡鑽來湧去,怎的吐都吐不出去。
他忍了又忍,越想越梗,終究還是過不去這一下,見前後並無行人,只有兩個帶路的小黃門,索性不再往前走,尋了個一旁的大石,坐在上頭乾嚥了好一會,等到終於把那股不平之氣壓下去了,方才又起身而行。
這一回去探的卻是魏王。
只是趙鐸沉痾未愈,不便見客,幸好張太后不放心兒子,特安排了心腹過來幫著打點。
那宮人看是張瑚到了,小心接了他送的禮,自言定會轉給正主云云。
張瑚在宮中待了這半日,總算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他老想著文德殿中的張太后,不知對方究竟會不會準了自己所求,偏又不好去催,只能吊著一顆心回了府。
***
新月初生,張府已經點起了許多燈籠。
東南方向的一處小院裡,則是早早就燃起了好幾根白蠟,映得一室甚為亮堂。
張璧蹲在地上。
他身後圍著好幾個僕婦,人人面上都掛著糾結之色,不知是上前攔著的好,還是就由這位禍主自行自樂的好。
張瑚進門的時候,正正見得這個場面。
張璧一手一身的白色粉末,臉上則是不知從哪一處蹭了幾團黑黑的東西,一雙手頗為賣力地在面前的銅盆裡折騰。
一看就是在胡來。
只到底是自己弟弟,又自小得意,難免不叫他多心疼幾分,張瑚雖然煩躁,卻還是勉強壓下心中不耐,上前問道:“這是在做什麼?白日間先生布置的功課做完了嗎?”
張璧聽得聲音,仰起頭來,見是自家兄長,倒也露出了個笑,道:“我在給大哥做了元宵!”
張瑚聽得一愣,腳下已是上前兩步。
果然那地上擺著幾個小碗,裡頭一碗黑,一碗紅,一碗白,還有一個方才被人擋住了的大碟子,上頭放著或大或小,並不怎麼成形的元宵。
“我今日課上極聽話,先頭做了功課,也溫了書,晚間吃了一大碗飯,只是聽說大哥去了大姐姐那一處,半日也沒有回來,我上回在季姐姐那裡做了元宵,已是十分會了,現在做給你吃。”張璧細聲細氣,話說得倒不快,還帶著小孩子特有的天真,偏偏是認認真真的模樣。
他指著面前那兩個小碗道:“大哥不愛吃甜的,我叫他們拿了鹹肉同冬筍來。”又指著另一碗道,“大姐姐也是累的,我做了芝麻元宵,明日叫人送去。”
張瑚頓時心中甚慰,只覺得今天沒有白跑,這弟弟沒有白疼,面上也鬆了下來,笑著上前道:“做成什麼樣子了?煮了來我吃一碗。”
又道:“你大姐姐不好吃糯米的,免得要積食。”
下頭人連忙去煮了一小碗來。
張璧不肯假人之手,做個元宵如同做耍一般,面是自己團的還罷了,最多是不怎的成型,餡竟也是自己調的,張瑚一口下去,鹹得舌頭都要醃得硬成火腿,眼淚也險些流出來,偏那張璧還睜著一雙大眼睛,甜甜地看著他,又積極指揮一旁的丫頭“再去煮一碗大的”。
縱然有張瑚攔著,隔日宮人來看張璧的時候,還是被鬧著把元宵帶回了宮。
張太后昨日遇得煩心事,一日一夜眉頭也沒鬆開,此時卻難得地笑了起來,罵道:“這猴子!”
崔用臣也笑,道:“這是心中時時掛著太后,方才如此呢!正是張小公子會做出來的事情!”
又道:“可不好吃的……”
張太后如何肯,道:“煮個樣子好看的我來吃一口。”
果然吃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