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章話剛出口,堂中已是人人都將眼睛投向了那一個人。
是才得封“丞相”的徐茂。
比起昨日,他的左臉已經消腫了大半,可與右臉相較,依舊顯得有些微腫,此刻正抬著一張大臉,張著雙腿,半幅屁股挨著一把交椅的前半邊,雙手搭著交椅的把手,大刺刺地躺坐著。
聽得顧延章的問話,又被眾人一齊看著,他卻並沒有坐直了身體,而是保持著原來的姿勢,仿若挑釁一般地大聲質問道:“我確是贛州人,怎麼,顧通判還要回去叫人刨我的祖墳?”
又嘿嘿一笑,道:“老子既是跟著軍將反了朝廷,便未曾想過留下命來,我向來仰慕軍將為人,自跟他起事,早把頭頸都攥在手裡,隨時都能撂出去!什麼死不死、活不活的,半點嚇不到老子!腦袋掉了,不過碗大的疤!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顧通判這話卻是威脅錯人了!”
他這一番話實在是慷慨激昂,越說越是激動,連太陽穴上的青筋都突了出來。
“若無我們廣信軍,當日北蠻哪裡又有那樣容易被驅走!若無我們廣信軍,延州又哪裡有今日的安穩!若無我們廣信軍,單憑著鎮戎、保安他們,當真就能有今時的風光?靠著我們贏了勝仗,轉頭就翻臉不認人了!”
他拍著椅子的扶手,雙眼通紅,惡狠狠地道:“裁兵全拿我們廣信軍來裁!裁了便罷了,連撫卹也只答應給那一丁點,拿來餵狗都吃不飽!這也便算了,後頭索性不給了!我倒是一條光棍,餓死也就死一個,可你叫咱們這些有老有小的兄弟,當要怎麼活命?!”
徐茂瞪著眼睛,猛地一個站起來,直直對著顧延章大聲道:“朝廷既是不給我們活路,那我們只能自己去掙了!我曉得人人都說顧通判是好官,既是好官,你此時且來說一說,這事究竟誰對誰錯,算不算官逼民反?!”
徐茂的一番言語,頗有煽動性,又皆是堂中軍士們所遭受過的經歷,他一通話說完,白虎堂內的氣氛都不同了,立時就變得有些緊張起來。
眾人皆把目光又投向了顧延章。
王彌遠坐在一旁,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廣信軍造反,確實事出有因,若硬是要說朝廷沒有過錯,那簡直就是在把面前這一群人當傻子了。
對方自然不是傻子。
可身為朝廷命官,他們又怎麼能承認朝廷有錯!
王彌遠武將出身,打仗是一流的,可論及口才,卻實在拿不出手,他聽完之後,一時之間,竟是有些不知該如何辯駁才好,忍不住轉頭看了看顧延章。
被近數十道目光盯著的顧延章,卻好似絲毫不受影響一般,正仔細打量著對面自稱是贛州人氏、廣信軍出身的徐茂。
比起堂中的其餘人,徐茂的面色要白一些,膘肥體壯,與尋常的行伍中人站在一處,看著另有一股子與眾不同的市井彪悍之氣。
兵士有兵士的氣質,那是多年操練,遵規守紀留下來的習慣,無論站姿也好,坐姿也罷,哪怕是隨意擺一個姿勢,也不會像他這樣,同地痞無賴一般。..
廣信軍雖然比不上鎮戎、保安二軍,可也是楊奎親自整頓過的,戰力也許參差不齊,可無論軍紀再差,架子總在,只要在當中待上數年,便不當是這般行事。
面前這一個徐茂,並不像是廣信軍中多年從軍的兵士,反倒有點像一個只講江湖口子,不講軍紀的綠林好漢一般,同旁邊站得近的幾個兵士放在一處看著,只要仔細分辨一會,便會令人覺得風格迥異。
顧延章掃了一眼堂中表情不一的人,最後重新把目光放回了徐茂身上,道:“這位軍校,入廣信軍中的時間並不長罷?”
徐茂從鼻子裡頭重重地“哼”出一聲,完全不做正面回答,而是諷刺地道:“我在問顧通判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