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延章排在考場入口的長隊最後,轉身對季清菱交代道:“你先回去,這裡人多得緊,不要被碰了。”
季清菱笑道:“沒事,我就站一會,很快就走。”
此時已經快到了進場時間,除了排隊的學子,還有許多送行的家人,場中比肩繼踵,擁擠異常。季清菱與顧延章站在一處,前後左右都是人,說話聲音只要稍微小一點,便要聽不清了。
她話未落音,身後就傳來一陣喧譁之聲,七八個高大的僕役遠遠地往這邊而來,一邊扒開人群,沿途像劈山倒海般。被撞開的人開始還怒目而視,見了對方所穿的衣服,頓時噤了聲,一個屁都不敢放。
幾個僕從開了道,從後頭走出來一個十五六歲的公子。
如今不過是四月,天氣尚未很熱,那公子手中卻拿著一把摺扇,他身著錦袍,長相普通,面上滿是不耐煩,冷冷地掃了一眼場中排隊的學子,眼神、表情中都寫滿了輕蔑。
他並沒有排隊,而是在僕從的簇擁之中,徑直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面,插在了第一位。被插隊的學子連忙後退幾步,給他讓出了位置。
場中本來人聲鼎沸,那公子哥兒一出現,頓時便安靜下來,等他們走遠了,這才慢慢地有人互相竊語。排在顧延章前面的一個書生低聲罵道:“又是那混世魔王!”
季清菱忍不住問道:“這位大哥,那人是誰啊?”
那書生露出了一個不以為然的表情,道:“城東謝家的旁支,仗著自己有幾個臭錢,家裡有個在京中當官的叔叔,成日裡囂張跋扈,簡直是毒瘤!”
季清菱問道:“城東謝家?可是開書鋪子那一戶?”
來薊縣有幾個月了,季清菱對此處也有了大概的瞭解,薊縣共有五大族,謝、嚴、錢、張、劉,其中城東謝家便是開書鋪的,上一回她與顧延章去賣那幾本《困學紀聞》,找的那書鋪就是謝家的產業。
想不到詩書之家,也有這樣不講理的人。
那書生點頭,道:“正是,他年年考清鳴、良山兩院,年年不中,去歲清鳴院考,他排四十餘名,恰巧差一名入榜,偏生有那外地的學子放榜的時候見了他的名字,只感慨一聲,說這人時運不濟,被他聽了,讓隨扈當場打斷了腿。”
聽到這裡,排在後面的人也跟著插話道:“我也知道這事,被打那人我認識,是齊家村的,家裡沒甚背景,被打了也是白打。最後還是謝家本家看不過,代為出面賠了幾個銀錢了事,據說現在腿都沒好,走路一瘸一拐的,算是科舉無望了。”
眾人聽了,都跟著感嘆一回,可憐一回,又有人道:“這算什麼,上回不過有人說一句他的文章比不過鄭時修,被他大冬日的按到翠屏湖裡頭,足足過了半盞茶功夫才放開手,若不是救治及時,那條命估計就回不來了。”
他才說完,又另有人接了上去,說起另一樁事情來。
你一言,我一語的,似乎人人都聽說過關於這公子哥兒的惡形惡狀。
正討論著,忽聽前頭三聲鑼響,接著是鐵門大開的聲音,然後有人叫道:“入場!”
隊伍頓時鼓譟起來,大家都各自歸隊,不一會兒,便有兵丁從裡頭走了出來,開始驅散來送考的人群。
顧延章連忙交代道:“你去後頭找秋月,不要亂跑,也不用再來接我,我自己曉得回去!”
隊伍開始緩慢地向前走動,季清菱只來得及應了兩聲,便被兵丁驅散開來。
顧延章足足排了一個多時辰才走到門前,看守的人驗了他的身份文牒,問了幾個問題,又讓他站在一邊估了身高,這才指著後頭的一個房間道:“去那裡頭把衣服換了。”
他走進那房間,裡頭已經站著一個衙役,看了他,態度不冷不熱地道:“把文士頭巾、鞋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