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看見後廚中一排排鐵鉤掛著各不相同的斷手斷腳,有的尚且完整,有的被皮開肉綻,有的只剩白骨……
案板上,一塊塊大小不一的血肉擱在上頭,肌肉紋理清晰可見,旁邊則是各種下水,腸子肝臟,脾胃心肺……
角落中,還堆積著各種被沒刮乾淨皮肉,殘留著亂髮的頭顱。
後面,被另一道簾子隔開。
店家關上後廚門,笑著問道:“你要買不羨羊的什麼部位啊?”
黃大目眥盡裂,僵硬的轉過頭,剛想說不買了,忽然看見鐵鉤上掛的一斷臂上,有一塊醒目的紅色胎記。
他記得很清楚,妻子王氏的右臂上,也有一塊這樣的胎記。
一模一樣。
黃大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不顧一切的衝上前去,一把撩開簾子。
他看見了,他什麼都看見了……
這是片不大的空地,上面垂掛下來數根血跡斑斑的鐵鉤,鐵鉤上掛著七八個人。
有老瘦男人,有年輕婦女,有七八歲的小孩……
黃大僅一眼便看見了妻子王氏也如豬狗般掛在那裡。
王氏渾身赤裸,雙臂被整齊砍去,雙乳被割去,腹部腿上血肉模糊,坑坑窪窪的,少了很多大塊皮肉。
她起伏的胸口,告示著她……還活著。
丈夫黃大茫然地看著妻子王氏,不明白曾經端莊典雅,大家閨秀般的妻子怎麼會變成如今這副樣子。
黃大有些不相信,嘴巴微微張著:“什……什麼?”
“這些便是菜人了,他們身上割下來的肉,便稱作米肉。”店家解釋著。
“你看啊,這個便是不羨羊了。”店家沒察覺出黃大的不對勁,手指著王氏,滔滔不絕地講述著,“男人肉腥臊不好吃,而這女子肌膚嫩滑,割肉恐懼時出汗也少。”
“兩臂砍下掛起來,當作臘肉風乾;兩乳割下,包成餛飩吃;腹部腿上的肉,則用來燉湯喝。”
“為了保障肉的新鮮,這女子一直活著割肉吃,也不用擔心腐爛,估摸著應該能吃整整三天。”
黃大沒有痛哭,只是呆愣著問:“這……怎麼來的?”
店家以為黃大擔心肉的來路不正,便說道:“你放心,這肉是自願的,我花了三千錢才買下來的。”
黃大忽然便意識到妻子為什麼突然拿出三千錢了。
她將自己當成菜人,賣了啊!
菜人,就是供人果腹的人啊!
黃大指著妻子:“我要買她,全買下來。”
店家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出多少錢?”
黃大掏出錢袋子:“兩千九百九十三錢。”
店家笑著接過錢袋子,掂了掂,問道:“這麼大個不羨羊,你一個人吃得完嗎?”
黃大沒搭理他,輕輕走上前去,顫抖著伸出手,撩開妻子凌亂的長髮,小心翼翼撫摸著她還算完整的臉。
王氏好似感覺到了什麼,勉強抬起頭,努力睜開渾濁的眼睛,看見是丈夫,眼中忽的閃過一絲光亮。
王氏盯著丈夫的臉,顫聲道:“夫婦年飢同餓死,不如妾向菜人市。”
黃大摸著妻子的臉,輕聲道:“苟全一人獨終老,丈夫無妻不可活。”
…………
在斜陽黃昏的傍晚,丈夫揹著妻子慢慢走在回家的羊腸小路上。
這六里路,他們走了許久。
路兩邊,有人舔著嘴唇虎視眈眈的盯著他們。
這一幕,很像丈夫當初揹著妻子過門的情景。
不同的是,當初路兩邊是歡喜熱鬧的迎親隊伍,而不是盼著他們死的持刀餓鬼。
妻子趴在丈夫背上,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