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慢吞吞啃著烙饃,含糊不清地說著:“先生,我有問題要問。”
孔長秋豎起一根手指,放在嘴邊,淡淡道:“君子當寢不言,食不語,一切問題咽回肚子裡去,吃完再問。”
聞硯點點頭,默默啃著烙饃。
孔長秋看著埋頭啃烙饃的學生,忽然有點心疼,但又想到這個小豬崽子將自家的白菜給拱了,心中僅剩的那點心疼,便蕩然無存了。
孔長秋仰頭看著天邊明月,忽然說道:“聞硯,你還記得當年你和青兒的那場入學考試嗎?”
聞硯停止啃烙饃,抬頭看著先生,一臉迷惑,不明白先生為什麼突然提起這件事。
當年自己第一次來到書院求學,便與師妹一起參加入學考試,也是先生的收徒測試,結果師妹文章第一,自己排在第二。
孔長秋回憶起往事,自顧自在地說著:“當年考試,就以文章之錦秀來說,青兒是第一,你是第二,我記得當時你還很不服氣,來找我爭辯。”
提及年少時的荒唐事,聞硯尷尬地笑了笑,自己都忘了,沒想到先生還記得。
孔長秋平日不苟言笑的臉上,忽然有些笑意,繼續說道:“當時考試,為了公正,所有考生的文章都是書童不帶署名,謄抄一遍之後,再拿給我過目批卷的。”
聞硯嚥下口中烙饃,問道:“然後呢,先生?”
“當時我就發現,其中兩份文章特別好,有那錦繡才華。仔細比較一番後,我將一份更好的文章,排在榜首,書者欽定為我之首徒。”
孔長秋看著聞硯,輕笑道:“但我覺得這份錦繡文章,行文特別像青兒寫的,為了避嫌,也為了消磨一下青兒的銳氣,我刻意將這篇文章排在第二名。”
聞硯也跟著笑了,困擾自己少時多年的疑惑終於解開了。
孔長秋手撫長鬚,眉眼含笑:“等到書院放榜之時,我才發現原來全都錯了,青兒高排榜首,你聞硯屈居第二,那份錦繡文章,原來是你聞硯所書。”
“清白書院自古以來便以能者為先,不然你真以為就憑著比青兒大一歲,就能當她的師兄?”
孔長秋無奈搖頭:“這丫頭性子倔的很,知道你是師兄,她是師妹後,跟你一樣不服氣,又跑來在我跟前鬧。”
“不過,當我拿出你倆的文章對比後,這丫頭便心服口服了,心甘情願的當了師妹。”
聞硯吃著烙饃,想著師妹,靜靜聽著,輕輕笑著。
先生斜睨著自己的學生,問道:“讓你失去了榜首的位置,你不怪先生?”
聞硯吃完烙饃,唆了唆手上的麵粉,笑容燦爛:“天底下沒有這樣的道理,學生怎麼會,怎麼能怪先生呢?”
孔長秋笑了笑,不再多說,抬頭看著天邊夜幕的一輪明月。
聞硯陪著自家先生賞月,也不說話。
先生與學生,各自不言語,二人同看天底下的一輪明月。
年少求學之時,先生常常帶兩位學生遠遊研學,看遍了萬水千山。
一輪明月,萬水千山,先生帶著學生,總也看不夠。
先生孔長秋看著一輪明月,忽然問道:“聞硯,你明白了嗎?”
聞硯知道先生在說什麼,輕輕點頭:“學生明白先生的意思。”
孔長秋眼中略有欣慰,淡淡道:“既然明白了,那便說說看。”
聞硯轉頭看向先生,認真說道:“先生給學生講曾經的事,是想告訴學生,人人都會有私心,先生也不例外。”
孔長秋點著頭,自嘲道:“人才一事,本該選賢舉能而不避親仇,而我卻在乎自身之清白,有避嫌之舉,最終弄巧成拙。”
學生站起身,恭敬行禮,恭聲道:“學生聞硯,請先生賜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