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用髒黑的手拿著肉包,白嫩的麵皮上沾著黑灰,對比分外強烈。他什麼也不忌諱,就拿起它狠狠咬了一大口,連肉包內的湯汁都捨不得浪費,頓時那鮮嫩多汁的肉味汁湯在他嘴裡漫了開來。細細咬嚼非得要將那碎肉咬磨更細碎才肯罷口,依依不捨地吞了下去。
食物進了肚後,頓然覺得這是重生的感覺。
整整五天,從那天經過血屍墓、家破人亡、被血屍追嚇暈,醒過來的他花了五天走來長沙城。村子是勢必無法回去了,他年輕氣盛自覺得無法丟不起這個臉,也無法回去面對那些看著他們嘲笑的其他人,太爺爺和父兄帶著他來卻是隻有他活下來。更不說那幾聲慘叫聲近來每晚都在鑽他的耳朵、搗著他心窩。
雖然這地下工作者本來就該有覺悟,這是把腦袋系在腰褲上的活兒,但是對於個十八歲的少年來說,那股內心的衝擊是怎樣也甩不了放不下。
至今還能記得那句“三伢子,快跑!”的語氣,原本嚇著腿軟的自己沒命向前奔跑,那條斷手,昏倒前那血屍血淋淋且猙獰的面貌——那恐懼硬生生地打刻在心裡,揮之不去。
再醒過來的那時,他握緊拳頭,暗自咬牙。那遍土紅似血的血屍墓,在吞噬親人性命的同時,也宣告接下來他得揮別以往那任性偶爾撒嬌的日子,他得好好活著、確確實實地保著這條命活下來。知道自己的這條命上還堆著四條至親的人命,過於沉重。以至於不好隨便就交代下黃泉。
只是往後要怎樣的過活?離開村子來到長沙不妨說他也只是想碰個運氣,或許能有份好差事。看父兄的慘狀著實讓他想遠離這一行,至少未來可能還會有個善終,雖然在這末代亂世能不能善終誰都沒個底,但比起被粽子硬生生的撕裂,甚至而染上屍毒痛不欲生……但自己會什麼?他頭次想這個事兒,寫字看文之類不會,估計好點的缺差事無法勝任了,就連要讓人吆喚的客樓夥計也得要懂字才知道選單哪!
在大街上拐了個彎進了死衚衕,離開喧鬧的環境,走進算是風花地的后街,這地方是他以前和其他孩子來的時候發現的,平日沒什麼人經過,待多久也沒什麼人注意。
少年先處理著懷內那張帛書,接著坐在石階上啃著那掏光全身所有錢買來的肉包,鮮美的肉湯汁從嘴角流下,伸手抹過油膩膩的嘴,依依不捨地吃完,此時滿足地直想打盹。
剛閉上眼,正想將這想法付諸實行好好先睡一覺,卻是警覺到眼前的光亮似乎暗了下來。
他倏地睜開眼,反射性的跳起身來,見著自己前頭,是幾個看上去有些架勢的中年男子。
他抿了下唇,暗地快速思索這是怎樣的一回事。自己窮像個路邊乞丐孩子,劫財自是不可能了,全身上下破爛到快被鬼給抓走;難不成是劫色?……得了吧,誰這麼不挑就挑他這灰頭土臉又渾身臭的?隔壁那花樓打掃茅廁的僕役都還比自己好過三分呢!那……
突然靈光一閃,下意識動了動右腳,那鞋子底墊下有自己不久前塞進去的帛書。
如果是看上自己的那份帛書,那他們肯定同是下地人。看他們的樣子,眼光裡精明冷冽,想來可能是常做慣下黑手的……帛書不能給他們!
他們從骨子裡就散發著泥土陰冷的氣息,說跟父兄他們身上的味道相似,卻有些不一樣。
除了那相似的味道外,還摻雜了狠戾——面前的這些人,想要的應該是年代已久、父兄們拼上自己性命也要帶出來的帛書。
“幾位爺嫌我擋了道?”朗聲問道,卻是說著瞎話。
少年背後是死衚衕,只跟著一面磚牆,硬要扯到擋道還真沒門。
男人們中有人嗤笑一聲,雖突然想到說錯話,但他也沒分心去注意那恥笑,只管用眼角餘光找尋是否能閃避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