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長沙城東大宅尾巷。
男人沿著牆根靠著坐下,手裡抱著那柄還沾著血的鋼刀。落寞的眼神孤寂的看著蒼老破敗的巷子口,嘴唇上盡是乾裂的溝塹,滿是鬍渣的臉上,盡是大西北瑟瑟寒風留下的印記,瞧不出年歲的蒼老。不清楚這是哪裡,也不知道往後還能做什麼。
沒了刀頭的刀客,就如喪家之犬一般破落,身上的棉衣已有幾處破敗,露出裡面的棉絮。雖說是暗黑的袍子,但是沾了血氣,也是看上去明顯的腌臢。緊了緊領口,蜷縮起身子抹了一把臉,刀隊沒了,兄弟沒了,主子沒了,懷裡的這把刀就是自己唯一認識的,臉頰靠著刀柄嚥了口水。餓……
沒有目的不知道去哪裡,只是衝著鬼子來的方向一路殺回去,殺到什麼時候自己也撐不住了,就去找兄弟們。西北客走異鄉,不指望什麼葉落歸根,有刀頭有活計,有口飯吃,就成。沒頭沒腦的就進了這個城,破布裹了刀口,見鬼子刀口才見紅。寒刀飲血煞氣重,夜裡門口過都能驚著八字弱的伢子。
古城僻靜老街,大宅子後院偏門角落裡,這一靠下便卸了精神頭,幾日未歇的疲累讓身上的筋骨都在疼。吸吸鼻子順著牆沿捲起身子躺下,如著亂世之中的乞子一般。鼻尖與地面一指的距離,細末的土氣吸進鼻腔,黃土地的味道,稍有緩釋的喘口氣,閉上眼,累……
後半夜宅院後門咯吱一聲開啟,眼瞅著管家似的男子,把一打扮妖豔的,不知是哪家樓子的妓子半哄出門外。隨手還丟出了一個小包袱,轟然關門,不留一點情面。妓子也是無奈,罵罵咧咧又能如何,撿起小包袱拍拍,轉身便見到牆角蜷縮著的黑影。
“哎呀媽呀,臭要飯的,嚇死姑奶奶了。”自己拍拍心口嫌棄的掩鼻,如今亂世哪裡不見路邊餓死病死的乞丐,以為是死人。
靜了靜才聽見黑影發出的呼嚕聲,這才鬆了口氣,一記白眼丟過去,從小包袱裡拿出個饅頭塞到黑影懷裡。“不是死人就賞你口吃的,姑奶奶我今天生意也不好。”捻起手帕擦擦手,瞥一眼,扭著腰肢便回了樓子。
男人睡了一會兒,忽然懷中多了個饅頭,飢餓感勝過了奇怪,他一口吃掉,細細品嚐著饅頭在口中留下的一絲絲香味,便有了一絲力氣,抬頭,看向熙熙攘攘的各色人群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風景。
這條街便是自己的主兒。
解九回長沙的時間預計慢了三個月,一路渡洋乘船,雖坐的頭等艙,但也不免這世道荒唐,大概在民國二十三年中旬,一輛叫順天輪的輪船被土匪劫了,綁了好幾個外企的外國人,英國日本法國媒體要求還人,最後勸降了綁票的土匪才得以收場。
這只是特例,不見得每個歹人都有順從之心。但也不見得綁票的那些匪徒是否像孫美瑤那樣“變相招安”。
貨輪今早靠了岸。解九收拾好隨身攜帶的東西,便走下樓梯。
他身著高領襯衣,手上拎著皮箱,步伐穩健下了甲板,那幾輛像黑皮箱子的皮普早已恭候多時。
再回到長沙,倒顯得有些陌生了。解九隻記得兩個朦朧的場景,連同這樣的朦朧都是幾十年前了。
甲午海戰冬秋之交,左寶貴戰死之後,解九的幾個本家憂心忡忡聊著國事,那時變法的苗頭還沒出來。但凡任何一箇中國人都被這場戰爭深深的刺激到了。誰願意又承認自己國家的的弱小呢?而事實就這樣慘痛的呈現在世人面前。
解老爺有遠見,那時大多還是以科舉為重的,但倘不能在技術上改革,背再好的文章又怎麼應對得了洋人的火槍?便送他獨自一人去往英國留學。
送別他的那十年前的那個下午,解九記得很清楚,解老爺與父親一同望著,解老爺,身材比較佝僂的老頭子跟他揮手道別。殘陽似火把湘江渲染一一片血色。一面烈火,一面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