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我說。
或許聲音太小,媽媽沒聽見,也或許她難以置信,需再次確認。“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把錢花掉了。”
“花了!二十塊錢,你竟然花了!”媽媽發出失望透頂的冷笑,然後走到屋外,拿起一把竹篾,毫無表情地端坐在我面前。“說說看,你怎麼花的?買了什麼東西?”
可怕的媽媽,從來沒見她這麼兇。我嚇得聲音都變了。“不,不記得了。”我說。
又是一聲冷笑。“不記得?不記得沒關係,慢慢想。”
“靜芳,你去洗碗,我來問她。”爸爸說著去拿媽媽手裡的竹篾。
媽媽身子一轉,握竹篾的手遠離爸爸,頭也不抬地說:“別插嘴,也別勸,我今晚非問個清楚。”
“問歸問,你拿竹篾幹什麼?”
“你說幹什麼?”媽媽朝爸爸發火。“多大的膽子,交給老師的錢竟然私自花了。再不管,以後怎麼了得!”
“媽媽,我錯了。”我求饒道。
可是媽媽完全聽不見我的話,她舉起竹篾,“啪”的一聲落在我背上,那些鋸齒狀的小刀子透過衣服,扎進肉裡,咔擦咔擦,烈火焚燒的疼。
“說,說清楚,你怎麼花的錢?”媽媽在我頭頂質問。
我們會因為恐懼而主動虔誠認錯,以避免即將到來的懲罰;但若懲罰已成,我們反而無所畏懼的與大人抗衡,變得異常倔強,甚至叛逆。
“花都花了,我怎麼記得。”我說。
媽媽徹底被激怒。
她嘴裡嚷著:“讓你貪吃,讓你貪吃”。聲音和行動組合在一起,竹篾密集地抽打過來,恨不得把我撕碎。
我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越打,我越反抗。
“壞媽媽!壞媽媽!”那是我能想到的最惡毒的語言。
我聽到她因氣急敗壞而聲音都變了,心裡竟冒出一絲復仇的快感。
“別打了,再打真打壞了。”爸爸說。
臥室裡傳來李小禹“哇哇”的哭聲,外面這場“戰爭”吵醒了他,整個世界混亂到了極致。施暴的媽媽丟掉竹篾,坐在椅子上痛哭。
我趁機奪門而出,只有一個想法,離開他們,離開這裡。
在臺階下我遇到大洪,他站在那裡目睹我從上面衝下來,從他為難的表情,我已猜到,他知曉我家剛剛發生的事。他沒有喊我,默默看我流著淚從他身旁經過。
那一刻,好想念爺爺。可他躺在黑魆魆的山坡,四周寂靜無聲的黑暗,我擔心山鬼出沒。可我又能去哪裡呢?我雙腳靠意識挪動,最後站在了梧桐樹下。
我像平時那樣,爬到樹杈上,抱著軀幹,無聲地流淚。
“小暄,小暄。”我聽到爸爸在臺階那邊喚我。
我還沒有從捱打的恐懼中抽離出來,他的叫喚讓我害怕,我怕被他找回去,再次迎接媽媽的痛揍。於是我坐著一動不動,不敢發出一點兒聲音,只希望這個夜晚快點過去。
後來,爸爸拿著手電筒在院子尋找。還有幫忙尋找的叔伯大嬸。
周奶奶最先發現我。
“找到了,在這兒。”她向其他人喊道。
另外幾支手電筒的微光向梧桐樹聚集。
“小乖乖,大晚上的,你爬到樹上多危險,你爸你媽都急死了。”周奶奶在樹下說。
“媽媽打我。”我說。
“周奶奶知道,你媽媽不對,哪有這麼打孩子的。聽奶奶話,先下來,奶奶給你撐腰。”
這時,爸爸和另外幾個嬸嬸趕過來。其中就有大洪的媽媽張嬸。
“小祖宗,怎麼躥樹上去了。”張嬸說。“周嬸,你咋知道她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