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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青蛻

寅時的梆子裹著雨聲沉入井底,王守仁發現更漏的刻度在逆流。青銅漏箭上的貔貅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當他的影子投在銅壺表面時,壺身突然浮現密密麻麻的針孔——每個孔洞都在滲出摻著銅鏽的血漿。

\"少爺,您該看看祠堂...\"管家王祿的聲音像是從棉被裡透出來的。這個向來挺直腰板的老者此刻佝僂如蝦,手中燈籠映出他脖頸處新長的鱗片狀銅斑。燈籠紙上的\"王\"字在雨中暈染開來,竟在青磚地上洇出個扭曲的\"囚\"字。

王守仁踏入祠堂的剎那,供桌轟然坍塌。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空中翻飛,每塊靈牌背面都嵌著銅鏡碎片。祖父王倫的牌位徑直撞進他懷中,金絲楠木突然變得滾燙,裂紋中滲出柏油般的液體,在青磚地上蜿蜒成二十八星宿圖。

\"取艾草薰香!\"王守仁話音未落,房梁傳來令人牙酸的吱呀聲。抬頭望去,那些百年楠木正在蛻皮——樹皮剝落處露出青銅質地的木芯,樑柱表面的彩繪人物眼珠突然轉動,齊刷刷望向供桌方向。

卯時三刻,當第一縷天光刺穿雲層,王守仁在祠堂角落發現更駭人的異變。歷代先祖畫像的顏料正在融化,那些硃砂石青順著牆根流淌,在積水裡聚合成人形。他舉起銅鏡照向水窪,鏡中映出的竟是三十年前的王氏族人——每個水人都被銅鏡碎片貫穿咽喉,手中卻都捧著塊滴血的靈牌。

\"少爺!西廂房...\"護院的驚呼帶著哭腔。王守仁趕到時,整面影壁牆正在滲出水銀狀液體。那些流動的金屬表面映出扭曲的倒影,當他用銅鏡對照時,鏡中竟顯出數十個被青銅鎖鏈束縛的囚徒——正是弘治三年被祖父彈劾的貪腐官員。

午時的暴雨裹挾著銅鏽味,王守仁發現書房《春秋》的竹簡正在異變。那些編聯竹簡的皮繩化作青銅鎖鏈,每片竹簡都浮現出人臉浮雕。當他觸碰其中一片時,竹簡突然迸裂,飛濺的木刺在他手背劃出血痕——血珠墜地的剎那,整卷《春秋》嘩啦啦自行展開,露出夾層裡泛黃的認罪書。

\"廿八人血飼...\"王守仁撫過認罪書末尾的硃砂手印,忽然發現每個指印中心都刺著髮絲細孔。他將銅鏡覆於紙上,鏡面裂紋恰好與指印孔洞重合——透過這些孔洞望去,認罪書的空白處竟顯出新字:\"鏡成於血,禍止於嗣。\"

申時的悶雷震得窗欞作響,王守仁在井邊發現新的詭變。青石井欄上的纏枝蓮紋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二十八枚凹陷的銅錢印痕。當他投石測水深時,井底傳來金石相擊之聲,撈起的鵝卵石表面佈滿銅鏡裂紋,裂縫裡還嵌著半片泛黃的指甲。

\"少爺當心!\"侍女青梧突然將他撞開。少女的襦裙擦過井沿,裙襬瞬間凝結成青銅質地。王守仁舉鏡照去,鏡中的青梧正被無數銅錢穿透身體,而現實中的侍女脖頸已浮現銅錢狀斑紋。

戌時的燈籠剛點上,整座宅院突然陷入死寂。王守仁發現所有燭火在銅鏡中都呈青白色,火苗裡蜷縮著模糊的人形。當他吹熄書房的蠟燭時,銅鏡裡那簇鬼火卻驟然暴漲,將鏡中書房燒成青銅熔流。

子夜時分,王守仁被骨骼碎裂聲驚醒。妝奩臺上的菱花鏡正在融化,銅水順著桌腿流淌,在地面凝成跪拜的人形。更可怕的是每具銅人眉心都嵌著竹簡碎片,斷口處不斷滲出帶著檀香味的血水。

五更雞鳴時,王守仁在祠堂發現祖父的手札正在重生。那些被燒燬的書頁從灰燼裡重新拼接,墨字化作遊動的蝌蚪,在紙面排列成星宿圖。當他用銅鏡壓住書頁時,鏡背陰陽魚突然逆旋,將星宿圖吸進裂紋——銅鏡重量陡增,彷彿吞下了整條銀河。

晨霧瀰漫時,馬廄傳來青銅馬嘶。那匹昨日剛運來的滇馬已化作青銅雕像,馬鞍上擺著二十八枚帶血的銅錢。王守仁拾起銅錢的瞬間,耳邊響起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