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漫過林開元靴面時,他聽見冰層下傳來指甲刮擦聲。月光在銅鏡碎片間折射出蛛網狀光斑,那些蒼白手臂託舉的巨鏡已逼近井口,鏡中燃燒的客棧竟比現實多出三層飛簷。他突然意識到,水面倒映的星空缺失了紫微垣——這是死人才會看見的天象。
\"客官莫要驚動它們。\"掌櫃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她脖頸上的傷口正滲出黑水,\"三更天打水,總會撈出些不該有的物件。\"她抬手掀開井臺旁的草蓆,露出下面整齊排列的十二面銅鏡,每塊鏡面都用硃砂畫著扭曲的星圖。
林開元倒退著撞上回廊立柱,袖中鎏金龜鈕銀印硌得肋骨生疼。去年太史令丞失蹤前,曾密奏\"熒惑守心,鏡照九淵\",如今這染血的星圖與井中異象重疊,讓他想起抄家那夜在御史臺瞥見的漆盒——盒蓋上同樣繪著被鎖鏈纏繞的青銅鏡。
天井突然傳來駝鈴聲。五匹口吐白沫的駱駝衝進客棧,騎手們裹著結冰的羊皮襖,為首者脖頸掛著串風乾的耳朵。\"隴西來的商隊?\"掌櫃點燃新的紙燈籠,火光映出騎手們腰間懸掛的銅鏡護心甲,\"三年前這條道上可沒有活人敢戴鏡子。\"
駝隊漢子們卸貨時,林開元注意到他們的影子都缺了右臂。當最後一口木箱落地,箱縫裡突然滲出黑血,在青磚上畫出北斗七星的形狀。某個瞬間,他看見北斗第四星的位置閃過半張人臉——正是昨夜死去的僕役。
\"張公子要的熱酒。\"掌櫃將漆器托盤放在東廂房門口。林開元瞳孔驟縮,托盤邊緣的蟠螭紋與太史令丞印信完全吻合。未等他靠近,房門突然被勁風撞開,穿深青襜褕的青年倚在榻上,手中渾天儀部件正發出蜂鳴。
\"建元六年,甘泉宮銅人雙目流出血淚。\"青年轉動著渾天儀上的赤道環,\"當時值守的太史令在奏章裡寫——'金為鏡,火為刑,星孛東井,其陰在淵'。\"他忽然舉起銅鏡對準林開元,鏡中映出的身影竟沒有五官。
子夜時分,第一聲慘叫從馬廄傳來。林開元趕到時,駝隊首領正用剝皮刀切割自己的耳朵,他的影子在地面扭成麻花狀,斷口處不斷滴落黑色黏液。更駭人的是馬槽水面映出的景象——首領的影子正被井中巨鏡吸走,而現實中的屍體仍在抽搐。
銅鏡的嗡鳴聲越來越響。當林開元衝回二樓,發現所有客房木門都變成了鏡面。張珩的房門滲出鐵鏽味,渾天儀零件散落滿地,其中晷針正指向牆壁——那裡本沒有窗戶,此刻卻映出長安城章臺街的夜景,街邊每個行人都沒有頭顱。
\"它們開始進食了。\"掌櫃幽靈般出現在樓梯轉角,她手中的蠟燭正在逆流燃燒,蠟油順著火焰向上攀爬,\"活人的五感,最先消失的是聽覺。\"彷彿為了印證她的話,駝隊倖存者突然集體捂住耳朵,鮮血從他們指縫間湧出。
林開元跌坐在西廂房內,青銅劍穗無意間掃過櫃上銅鏡。鏡面泛起漣漪,映出三年前的場景:上百具屍體正在天井自行排列成二十八宿的陣型,每具屍體喉嚨的鏡片都折射著月光。當畫面轉到北斗方位時,他看見年輕時的掌櫃跪在井邊,將銅鏡碎片塞進自己眼眶。
井底傳來重物落水聲。林開元扒著井沿往下看時,水面突然浮現張珩的面孔,青年正在鏡中世界狂奔,身後追著無數個沒有五官的人形。現實中的渾天儀突然迸裂,碎片在牆面投射出星圖,紫微垣的位置赫然標著這家客棧的方位。
\"寅時三刻。\"掌櫃的指甲在門框刻下血痕,\"當你們的影子被吃光,就能看見真正的客棧了。\"她突然扯開衣襟,胸口面板上佈滿銅鏡烙出的星芒狀疤痕,\"三年前那些屍體,可都盼著新客人來作伴呢。\"
銅鏡的共振達到頂峰時,林開元發現自己的左手失去知覺。當他舉起青銅劍檢視,劍身映出的右眼竟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