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琉璃化的河面碎成冰裂紋,陳先生攥著赤硝罐的手指突然抽搐。掌心的\"心即理\"銅砂正在融化,滲進面板紋路里,將指紋染成青灰色。他猛然抬頭,發現李寡婦懷中的嬰孩瞳孔裡,陰陽魚又開始緩緩旋轉。
\"噹啷——\"
張老頭手中的銅鏡碎片突然墜落。老人佝僂的後背繃直如弓,先天八卦紋在月光下泛著銅光:\"地脈在動...銅渣在往祠堂方向流...\"
話音未落,廢墟間突然響起細密的銅砂流動聲。眾人低頭看去,滿地焦土正泛起金屬光澤,碎磚瓦間的銅渣如同活物般遊向城西。李寡婦踉蹌著後退半步,繡鞋陷入突然軟化的青磚,鞋底黏著的銅汁拉出蛛絲般的細線。
\"跟著銅流!\"陳先生撕下衣襟裹住赤硝罐,\"王大人最後消失在西邊祠堂!\"
子時的梆子聲裹著銅腥飄來時,眾人站在祠堂廢墟前。焦黑的樑柱間垂著青銅化的蛛網,每根蛛絲都綴滿帶血的銅錢。陳先生舉起火把,火光映出供桌上未燃盡的線香——青煙竟凝成王守仁揮毫的虛影。
\"娘...\"嬰孩突然指著殘破的祖宗畫像。李寡婦望去,畫中王倫的官袍下襬正在融化,銅汁滴落處的地面浮現北斗陣圖。陣眼位置嵌著半塊龜甲,甲片上的灼痕組成\"格物\"二字。
趙鐵柱的青銅柺杖突然脫手飛向供桌,拐頭觸到龜甲的剎那,祠堂地面裂開七道縫隙。陳先生撲到裂縫邊緣,看見地底湧動的不是熔岩,而是沸騰的銅汁——汁液中沉浮著二十八具青銅棺槨,每具棺蓋都刻著倖存者的生辰。
\"這是要拿我們填棺!\"老兵獨眼充血,青銅化的左臂突然暴長抓向李寡婦。陳先生揚手灑出赤硝,火星觸到青銅手臂的瞬間,整座祠堂突然響起萬千銅鏡碎裂的哀鳴。
銅汁從地縫噴湧而出,在空中凝成王守仁的青銅虛影。虛影胸口的鏡面映出縣衙廢墟,眾人看見自己的倒影正在被青銅藤蔓纏繞。李寡婦突然扯開衣襟,嬰孩胸口的星瘢迸發青光,與虛影手中的\"知行合一\"血書共鳴。
\"把孩子給我!\"銅影發出金石相擊的嗓音。供桌上的祖宗牌位突然飛起,王倫的靈位裂成兩半,露出中空的夾層——裡面蜷縮著具青銅化的嬰屍,眉眼與李寡婦懷中的孩子一模一樣。
張老頭突然暴起,枯槁的手掌插入自己胸口:\"老朽這副殘軀,正好當引火的薪柴!\"先天八卦紋在血光中浮空,老人燃燒的身軀化作火流星墜入地縫。沸騰的銅汁突然凝固,二十八具青銅棺槨應聲開啟。
\"就是現在!\"陳先生將赤硝罐擲向虛影。藥粉遇血即燃的剎那,李寡婦將嬰孩按在龜甲之上。星瘢青光與血焰交融,將銅影胸口的鏡面燒出蛛網裂痕。
子時三刻,月光突然被青銅雲吞噬。王守仁的虛影在烈焰中扭曲,鏡面裂紋裡伸出無數青銅手臂抓向倖存者。趙鐵柱突然大笑,獨眼裡滾出帶銅砂的淚:\"當年我往棺材裡釘釘時,就料到有今日!\"老兵縱身躍入地縫,青銅身軀卡住即將閉合的棺槨。
\"走!\"陳先生拽著李寡婦衝向祠堂外。身後傳來鏡靈不甘的嘶吼,青銅雲層中降下銅錢雨。嬰孩突然伸手接住一枚銅錢,錢文在掌心烙出\"心即理\"的灼痕。
當第一縷晨光刺破雲層時,倖存的二人站在護城河畔。河水清澈如初,倒影裡卻再無人形——陳先生的右臂完全青銅化,李寡婦懷中的嬰孩瞳孔裡,陰陽魚紋已凝成永久的星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