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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心淵

蟬鳴被青銅化的槐葉割碎,王守仁站在護城河堤上。河水泛著屍蠟般的油光,倒影裡的自己只剩左臂殘存血肉,右半身青銅骨刺叢生,空蕩的胸腔中懸著半面銅鏡。鏡背裂紋正緩慢癒合,每道裂痕閉合都伴著百姓的慘嚎。

\"大人!\"米鋪夥計阿福踉蹌著撲來,少年手中攥著塊帶血的鏡片,\"您看這...\"話音未落,他的喉結突然鼓起銅錢狀腫塊。王守仁用銅臂劈開腫塊,迸出的不是血肉而是二十八枚帶鏽銅錢,每枚都刻著\"成化十三年\"。

銅鏡在胸腔內突突跳動。王守仁將阿福的鏡片按在河堤,血珠滲入磚縫的剎那,整條護城河突然靜止如鏡。河底浮現出巨大的青銅星盤,二十八道銅渠如鎖鏈般捆縛城池,而縣衙方位正對應星盤中央的裂痕。

\"原來如此...\"他摳下肋骨間的青銅碎屑,看著碎屑在河面拼出先天八卦,\"銅鏡為形,百姓為影。\"話音未落,河面突然探出數百條青銅手臂,每隻手掌都攥著王氏族人的生辰帖。

午時的日頭毒辣如熔銅。王守仁踏進縣衙地窖時,青銅化的睫毛已遮蔽半幅視野。祭壇上的主鏡完全復原,鏡面映出的不再是倒影,而是無數重疊的時空——弘治三年的王倫正剜出心髒,正德九年的鏡坊大火吞噬工匠,此刻的護城河漂滿青銅浮屍。

\"該做個了結了。\"他撫過鏡面,指尖銅鏽簌簌剝落。當殘存的左手按向空蕩胸腔時,鏡中突然伸出祖父的青銅手掌,與他十指相扣。三十年前的松煙墨香混著銅腥撲面而來,王守仁看見幻象中的自己跪在祠堂,手中《大學》書頁滲出青銅汁液。

\"仁兒...\"鏡中王倫的嗓音裹著銅錢碰撞聲,\"鏡裂則人亡,然鏡亦可照心...\"幻象突然扭曲,祖父的屍骸從鏡中爬出,腐爛的指節刺入他胸腔,\"以心為鏡,方見...\"

劇痛中,王守仁的青銅右臂突然崩解。無數銅錢如飛蝗傾瀉,在地面拼出\"心即理\"的血字。他踉蹌著撞向祭壇,空蕩的胸腔與主鏡貼合,二十八道銅渠突然從地底升起,將他縛成獻祭的姿勢。

未時的梆子聲被青銅汁液淹沒。王守仁在劇痛中參透鏡紋,那些裂紋原是工部罪臣的認罪書。他咬破舌尖,以血為墨在鏡面書寫:\"破山中賊易,破心中賊難。\"

主鏡突然迸發青光,整個餘姚縣的地脈開始震顫。護城河倒捲上天,青銅浮屍化作齏粉,二十八道銅渠從地底抽出,如同被斬斷的鎖鏈。百姓身上的銅錢斑片片剝落,露出底下滲血的新肉。

\"不!!!\"鏡靈的嘶吼震碎地窖磚石。王守仁看著自己最後的血肉消融,青銅骨骼刺破官服。當主鏡徹底融入胸腔時,他看見無數銅鏡碎片從百姓體內飛出,在空中凝成巨大的心形銅鏡。

\"心外無物...\"完全青銅化的王守仁低吟。鏡面映出的不再是恐懼幻象,而是餘姚百姓驚恐中透出希冀的眼眸。最後一縷裂紋在他胸腔彌合,二十八星宿圖在天空亮起又熄滅,青銅雨化作晨露滋潤焦土。

申時的斜陽染紅城樓時,百姓在廢墟中找到具青銅像。塑像右手持《大學》殘卷,左胸嵌著面澄明銅鏡。有稚童指鏡驚呼,眾人望去,鏡中映出的不是廢墟,而是炊煙裊裊的安寧街巷——每個簷角都懸著祛邪銅錢,每枚錢孔都繫著截斷裂的青銅鎖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