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染上銅綠時，朱元璋發現自己正在變成城隍廟的一部分。

他背靠盤龍柱喘息，右手指甲已經化作青銅利爪。掌心滲出的金血滴在柱面，竟被浮雕裡那個\"自己\"張口吞食。整根龍柱開始脈動，青銅表面泛起血管狀的凸起，每一次搏動都帶起地底深處的悶響，像是有什麼龐然大物正在甦醒。

寅時三刻，最後三名親兵徹底銅化。他們僵硬地跪在廟前，脊椎刺破面板生長成青銅枝椏，在夜風中碰撞出編鐘般的哀鳴。朱元璋試圖繞過這些青銅樹，卻發現枝椏間結著人面果實——王五的臉在銅殼下扭曲，張開的嘴裡不斷湧出銅蟻。

\"大人...快逃...\"徐天德的聲音突然從某顆果實裡傳來。朱元璋揮刀斬落那顆果實，墜地瞬間爆開的卻不是血肉，而是無數青銅甲蟲。這些蟲豸觸地即化作銅水，匯成細流向龍柱根部流去。月光下，他看見龍柱底部生出鬚根，正貪婪吮吸著這些銅漿。

辰時，城隍廟開始呼吸。

瓦片隨著某種節奏開合，簷角銅鈴無風自動，發出的卻不是金屬脆響，而是瀕死者的嗚咽。朱元璋退到偏殿時，發現牆面滲出銅綠色汗珠，那些液體在地面匯聚，竟勾勒出應天府七十二坊的地圖。當他用刀尖觸碰代表皇宮的位置，整灘銅水突然沸騰，躍起化作九條小蛇撲向他心口。

佩刀爆出刺目金芒，蛇群在光中汽化。但仍有半截蛇尾鑽進朱元璋的傷口，心口第八片龍鱗應聲脫落。劇痛中他恍惚看見洪武二十八年的戰場——青銅巨柱矗立天地間，柱身纏滿鎖鏈，每根鎖鏈都拴著具銅化的龍袍屍骸。最頂端的屍體突然轉頭，腐爛的面容分明是他自己。

午時，龍柱頂端第九片逆鱗開始翕動。朱元璋攀上搖搖欲墜的鐘樓，看見鱗片下藏著枚青銅眼珠。那顆眼球突然轉動，瞳孔裡映出城隍廟地宮的景象：數百具銅俑跪拜在地，每具銅俑手中都捧著片帶血的龍鱗。地宮中央的祭壇上，他的佩刀正插在青銅棺槨中，刀柄已完全銅化。

未時二刻，朱元璋決定重返地宮。通往地下的石階覆滿肉瘤狀的銅鏽，每走一步都有黏液從靴底拉出絲線。佩刀在鞘中發出瀕死般的嗡鳴，刀柄鱗片倒刺入掌心，金血順著刀鞘紋路滴落，竟將青銅苔蘚灼出青煙。

祭壇上的景象令他窒息。九盞青銅燈不知何時復燃，綠焰中飄浮著城隍廟的微縮投影。他看見自己的虛影在廟中游蕩，每當虛影觸碰物體，現實中的對應位置就會滋生出青銅脈絡。最可怕的是虛影心口插著柄青銅劍，劍格\"鎮\"字正與龍柱上的浮雕一模一樣。

酉時，地宮開始融化。

牆壁淌下銅漿，朱元璋的靴子被黏在地面。他拼命揮刀劈砍祭壇，刀刃與青銅碰撞迸出火星。某盞銅燈突然炸裂，飛出的碎片在他左頰劃出血痕。血液濺上祭壇的剎那，整座地宮響起萬千人的哀嚎，銅俑們齊齊轉頭，空蕩蕩的眼窩裡淌出黑色液體。

戌時，朱元璋在地宮深處發現青銅棺槨。棺蓋上的饕餮紋竟是用人骨拼成，凹陷的眼窩裡嵌著兩片龍鱗。當他用佩刀撬開棺蓋，濃稠的銅漿噴湧而出，裹著具無面屍骸。屍骸突然抬手抓住刀鋒，胸腔裡傳出他自己的聲音：\"廿八年...七月初七...\"

子夜時分，龍柱發出裂帛般的巨響。朱元璋衝出地宮時，看見九片逆鱗全部豎起，每片鱗下都睜著青銅眼珠。月光被這些瞳孔折射成血紅色，籠罩下的城隍廟開始扭曲——瓦片翻卷如龍鱗，梁木虯結成爪形，連他撥出的白氣都在空中凝成微型面具。

五更梆子響過，第一縷晨光刺破烏雲。朱元璋倚著龍柱苦笑，他數著自己脫落的八片龍鱗，右手已經完全銅化。當太陽完全升起時，他驚覺龍柱投下的陰影正在收縮，柱體表面的血管紋路匯聚到第九片逆鱗處，形成個巨大的\"鎮\"字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