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開元的右眼在青磚上彈跳，晶狀體折射出無數個正在晶化的自己。他聽到地底傳來編鐘合奏，每聲鐘響都讓傷口增生出稜柱狀結晶體。祭壇裂開的縫隙中，伸出只由聲波構成的手——那手的輪廓正是他半個時辰前推門的姿勢。

\"林捕頭可知'自相似'之道？\"徐有貞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湧來。青銅祭壇表面浮現出分形圖案，每個區域性都與整體擁有相同的死亡場景：戌時三刻推門、亥初斷臂、子時晶化...無限迴圈的殺戮巢狀在建築每個尺度中。

晶化右眼突然發出尖叫。林開元用左手抓住眼球，指縫間滲出的是熒光黏液而非鮮血。當他強迫獨眼聚焦時，駭然發現地下河的水珠正逆著重力上升，每個水滴裡都封印著個死去的自己。

\"時辰到了。\"王麻子的屍體從暗河中浮起，脖頸傷口長出晶簇狀喉結，\"該聽審了。\"他殘缺的右手突然插入自己胸腔，扯出串仍在搏動的晶化心臟。心臟表面佈滿音孔，隨呼吸奏出《秋決令》的調子。

林開元踉蹌後退，後背撞上青銅磬架。十二麵人骨磬無風自鳴，每聲磬響都讓他面板剝落些許晶粉。最中間的磬架上，他看見自己初入宅院時的影像正在重複推門動作——那個林開元的腰間，赫然掛著此刻他握著的雁翎刀。

\"大人！看水位！\"張阿貴的聲音突然從祭壇底部傳來。林開元撲到邊緣，發現地下河正在蒸發，河床露出成排青銅簧片。每片簧舌上都刻著生辰八字，他的八字正在最中央那片上顯現。

晶化的左手突然有了自主意識。它抓住塊青銅簧片狠狠掰斷，斷口處噴出的卻是二十年前雷擊時的硝煙。林開元聞到皮肉焦糊味，恍惚間看見成化二十三年的自己——那個林開元正跪在刑場，劊子手的刀光與此刻的月光重疊。

\"原來...輪迴在這裡...\"他咳出六邊形晶片，發現每片都刻著侍郎府的樑架結構。那些看似偶然的死亡，實則是建築力學計算的必然。當晶化蔓延至心臟時，他終於看清祭壇的全貌——這是把以整座宅院為琴箱、人骨為弦的巨型瑟。

徐有貞的虛影在瑟首浮現：\"林捕頭可記得《考工記》？'匠人建國，水地以懸'。\"虛影撥動由瓦當組成的琴碼，\"這瑟要九十九根人筋做弦，偏巧...\"十二律管突然從地底刺出，管口滴落的黏液裡懸浮著衙役們的眼珠。

林開元的脊椎發出箏弦崩斷的銳響。他跌坐在瑟面，發現自己的晶化軀幹正與琴身融合。更恐怖的是每根琴絃的振動模式——都在復現他過去半個時辰的每個動作，連呼吸頻率都精確吻合。

\"殺了我...\"趙老三的殘軀從暗河淤泥裡爬出，他的胸腔已成共鳴箱，\"要切斷自指鏈...\"話未說完就被律管吸成乾屍，骨骼在管腔內排列成工部密文。林開元突然明白：每個死者都是琴瑟的零件，而自己正在成為調音鑰。

晶化蔓延至右胸時，他發狠將雁翎刀刺入瑟身。青銅表面龜裂的剎那，二十年來所有死者的慘叫同時炸響。林開元看到時空在眼前分岔：某個時間線的自己成功破局，卻在邁出府門瞬間晶化；另一個時間線選擇自焚，火焰卻凝成琥珀狀固體。

\"沒用的。\"徐劉氏從瑟箱裡鑽出，她的裙襬由聲波編織而成，\"當你在戌時三刻推門，就已經是琴絃的延伸。\"她乾枯的手指劃過林開元的臉頰，在晶化面板上刻出工部印鑑的紋樣。

地下河完全乾涸。林開元發現自己的雙腿已與瑟身長在一起，晶化部位浮現出《營造法式》的圖文。最絕望的是當他望向府衙方向，竟看見二十年前的徐有貞正在案前書寫——那捲宗記錄的正是此刻發生的慘劇。

子時的月光突然變色。林開元殘存的右眼看見天穹裂開道縫隙，無數晶化的自己正從裂縫中墜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