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漏的滴答聲在某個月暈之夜徹底消失。當劉徹意識到這點時,他正站在滄池邊緣數水面上的青銅眼球。那些嵌在冰層裡的瞳孔突然同時轉向西北方,倒映出柏梁臺頂端的朱雀燈正在融化,蠟油順著飛簷滴落,在空中凝成血紅的\"戊戌\"二字。
子時三更,劉徹提著鹿盧劍走向西闕門。守門羽林衛的甲冑縫隙裡鑽出蘆葦花穗,當他們抬手行禮,指關節發出青銅器摩擦的聲響。最年輕計程車兵眼角掛著淚狀鏽跡,在劉徹經過時突然開口:\"陛下可見到霍侍中?\"聲音卻是三天前溺斃的太醫令。
宮道地磚的裂紋比昨日又寬了三指。劉徹用劍鞘撥開裂縫中滋生的青銅根鬚,發現下面埋著半截玉琮。當他的影子遮住玉器表面,琮體內部傳出霍光的求救聲,還夾雜著編鐘錯亂的音階。正要俯身拾取,玉琮突然裂成七片,每片都刻著不同時辰的星圖。
寅時二刻,宣室殿的銅鏡蒙上了血霧。劉徹用袖角擦拭鏡面時,發現自己的倒影滯後半拍。更可怕的是鏡中人忽然抬起左手,指向殿外某個方向——現實中他的手臂正垂在身側。當鏡子內外的手指即將相觸,鏡面突然炸裂,飛濺的銅片在劉徹臉上劃出北斗狀的傷口。
\"陛下!\"霍光的聲音從碎鏡中滲出。劉徹低頭看去,最大的銅片上映出侍中站在滄池底的畫面。霍光腳下的淤泥裡伸出無數青銅手臂,正在將他拖向標註\"屍樞\"的位置。當劉徹伸手觸碰鏡片,指尖卻穿過幻象,沾上了帶著鐵腥味的池水。
辰時用膳,粟粥裡浮著玉屑。劉徹推開漆碗時,湯汁在案几上自動流淌,繪出未央宮倒影。在映象的滄池位置,他看到自己正被青銅鎖鏈禁錮在祭壇上,二十八根銅釘貫穿四肢。現實中的手臂突然傳來劇痛,袖口滲出的血珠落地即凝成玉粒。
午時三刻,柏梁臺傳來結構斷裂的轟鳴。劉徹趕到時,那座二十丈高的樓臺正在緩緩沉入地底。飛簷上的銅鈴終於發出聲響,卻是活人喉骨摩擦的動靜。當最後一級臺階消失,地面突然隆起,浮出西周風格的青銅地磚。磚面饕餮紋的瞳孔裡,嵌著暴斃宮人的牙齒。
\"陛下請看這裡。\"少府工匠的聲音在發抖。他手中的鐵鑿剛觸到青銅磚,磚縫突然滲出膠狀黑漿,在空中凝成霍光的臉。這張臉張開嘴,吐出的卻是劉徹的聲音:\"九宮為棺,熒惑為釘...\"
未時日蝕再度降臨。黑暗中的未央宮響起此起彼伏的青銅器碰撞聲,劉徹循聲來到織室,看見素帛在無人的織機上自動穿梭。新織出的絹面呈現倒置的未央宮,滄池位置標著血紅的\"生門\",而本該是宣室殿的地方寫著\"死棺\"。
申時驗看羽林衛名冊,劉徹發現所有暴斃者的名字都變成了\"戊戌\"。墨跡在竹簡上蠕動,當他試圖擦拭,指尖沾到的卻是混著玉粉的血漿。名冊突然自燃,灰燼中站起三寸高的青銅人俑,抬起手指向椒房殿方向。
酉時三刻,井中傳來霍光的呼喊。劉徹命人垂下繩索,拉上來的卻是那盞朱雀銅燈。燈座表面佈滿血管狀凸起,當火光燃起,燈油裡浮出七顆帶牙的人心。最中間那顆心臟突然炸裂,血霧在井口上方凝成星圖,顯示今夜熒惑將入輿鬼宿。
戌時噩夢出現了致命轉折。劉徹被困在青銅迷宮,每面牆都在滲出黑水。水漬中浮現的星圖突然實體化,二十八宿化作青銅鎖鏈纏住他的四肢。當鏈尖刺入心口,現實中的宣室殿樑柱轟然倒塌,瓦礫間鑽出沾著粘液的蘆葦,穗頭掛著玉製眼球。
五更雞鳴前,最駭人的變化發生在劉徹身上。他解開衣襟檢視胸口的星圖,發現血管紋路已經蔓延到脖頸。滄池對應的黑斑在心口跳動,每次收縮都會擠出帶著玉屑的黑血。更可怕的是當他看向銅鏡,鏡中人竟開始自行移動,正用鹿盧劍在牆面刻著西周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