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懸停在林開元睫毛前半寸。他能看見每顆水珠裡都封印著輪迴剪影:錦衣衛的繡春刀劈開雨幕,刀光中永遠倒映著客棧燈籠。當指尖觸及水珠時,琉璃臟腑發出風鈴般的哀鳴——這具軀體正在與客棧同頻共振。
\"指揮使大人沒教過您?\"掌櫃的脊椎骨花綻開七重瓣,每片花瓣都是縮小的人面瓦當,\"進詔獄炭窯的,從來不是罪人。\"
客棧梁木突然爆出骨裂聲。林開元看見自己的脊椎穿透皮肉生長,與房梁榫卯相接。掌櫃的指節敲擊櫃檯,聲波在琉璃臟腑裡震盪出詔獄刑求的慘叫——那些聲音裡混雜著他自己的求饒聲。
銅鏡碎片從血肉牆壁滲出。這次映出的是北鎮撫司地牢:永樂五年的林開元正在刑訊鹽商,燒紅的烙鐵與客棧燈籠形狀完全相同。當他將銅錢塞入犯人眼眶時,檻窗外的傾盆大暴雨與此刻的雨幕重疊。
\"我們才是炭。\"店小二的腸衣腰牌鏈纏住林開元脖頸。隨著腸衣收縮,他看見每塊腰牌背面浮現炭窯標記——棲雲客棧的前身,正是焚燒詔獄屍骸的官辦炭場。
客棧突然翻轉。林開元跌進天花板時,發現地磚全變成了炭窯的通風口。四十七具焦屍在下方炭坑排列成陣,空缺的位置飄著他的生辰八字。鹽商的焦屍舉起碳化手臂,掌心託著那枚記錄罪證的玉佩。
當玉佩嵌入空缺位的瞬間,林開元聽見全身琉璃爆出裂紋。深藍燭焰從裂縫噴湧,火舌舔舐過的皮肉變成焦炭。痛楚反而帶來清明——他終於讀懂客棧的真相:每個錦衣衛都是移動的炭窯,當罪孽積滿四十八之數,就會蛻變成新的焚屍爐。
\"時辰到了。\"四十八個聲音在炭坑迴盪。林開元碎裂的臟腑中飛出銅錢,每枚錢幣都釘住一具焦屍的天靈蓋。當最後一枚銅錢嵌入自己眉心時,他看見客棧開始坍縮,瓦片化作指甲,梁木轉為恥骨,青磚重組成肋排。
暴雨突然倒灌。林開元在洪流中抓住半塊腰牌,藉著閃電看見恐怖真相——牌面編號不是\"庚辰七十六\",而是\"洪熙四十八\"。他根本不是永樂七年的錦衣衛,而是洪熙元年被吞噬的第一個祭品。
銅鈴聲穿透時空。新的林開元正在門檻處抖落雨水,年輕的面龐倒映在琉璃碎片上。客棧門楣生長出新的脊椎梁,櫃檯血肉間浮現出他蒼老的面容。當年輕同僚的繡春刀劈開雨幕時,他發現自己正握著掌櫃的算盤,枯黃手指在\"四十八\"的刻痕旁寫下新的生辰八字。
瓦當接住的雨滴裡,洪熙元年的秋夜正在重演。林開元看著無數個自己在炭窯前跪拜,每個輪迴都會為客棧添一塊人骨青磚。當最年輕的自己踏進門檻時,他終於完成最後蛻變——客棧門楣的脊椎與他頸椎完美咬合,暴雨在琉璃臟腑裡蒸騰成永恆燃燒的深藍燭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