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鈴在戲臺簷角發出細碎的呻吟，林開元跌坐在褪色的猩紅地毯上。他分明記得自己是從鏡室暗門逃出來的，此刻卻置身於一座荒廢的梨園。戲臺兩側的楹聯正在滲血，上聯\"悲歡離合演往事\"的墨跡裡爬出蜈蚣般的血線。

\"方明宇？\"他對著空曠的看臺輕喚，回聲在樑柱間撞出七重疊音。戲臺後方傳來布料摩擦聲，十三個穿著戲服的木偶突然從房梁垂落，脖頸都繫著浸透血漬的白綾。

林開元倒退著撞上立柱，掌心觸到某種粘膩的東西。轉頭看見柱身佈滿蜂窩狀孔洞，每個孔穴裡都嵌著顆幹縮的人頭，髮髻上彆著刻有\"玄穹\"二字的青銅簪。最頂端的頭顱突然轉動眼珠，潰爛的嘴唇吐出青煙：\"生人入黃泉...\"

戲臺燭火毫無徵兆地亮起，照亮臺前七把紫檀椅。林開元數到第四把時渾身發冷——椅子上擺著方明宇的布鞋，鞋底沾著鏡室特有的青銅泥。當他伸手去碰時，戲臺帷幕突然落下，露出後面整面牆的戲服。

那些繡著百鬼夜行的戲服在無風自動，袖口領緣綴滿青銅鈴鐺。林開元注意到所有戲服都沒有後襟，彷彿原本就該貼著某種無形之物穿戴。最右側那件水綠色褶子突然鼓起，袖管裡伸出半截泡脹的手臂，指尖還纏著鏡室裡的墨綠水藻。

\"戌時八刻·絞刑。\"沙啞的唱腔從頭頂傳來。林開元抬頭看見武生扮相的鬼影倒吊在樑上，描金臉譜的嘴角裂到耳根，手中紅綢精準套住他的脖頸。窒息感襲來的瞬間，他抓住戲服堆裡的青銅鈴鐺猛搖。

叮——

紅綢突然鬆脫，戲臺燭火盡數熄滅。林開元踉蹌著摸到側門，卻在跨出門檻時踩到鬆軟的物體。燈籠照出一具新鮮的女屍，看裝扮是之前在旋轉木馬見過的遊客。少女雙目被縫上金線，嘴角用硃砂畫著詭異的微笑，雙手捧著的蓮花燈裡浮著片帶血痂的頭皮。

更恐怖的是她身邊散落的物件：三十七枚青銅代幣，每枚都刻著\"玄穹通寶·戌時七刻\"；半張被撕碎的地圖，背面用血畫著林開元的肖像；還有支斷裂的玉簪，斷面處不斷湧出混著銅鏽的黑水。

林開元用燈籠挑開女屍的襦裙下襬，倒抽一口冷氣——她的小腿佈滿魚鱗狀銅斑，腳踝印著方明宇死亡鏡室裡的饕餮紋。當他試圖撿起玉簪時，女屍突然直挺挺坐起，被縫合的眼皮劇烈抖動，金線崩斷的瞬間，眼眶裡滾出兩枚青銅鈴鐺。

\"快走...\"女屍的喉嚨裡傳出方明宇的聲音，\"它們要來了...\"

整座戲臺開始震顫，樑柱縫隙滲出腥臭的銅漿。林開元衝向掛著\"出口\"木牌的月洞門，卻在穿過門的瞬間如墜冰窟——他回到了鬼屋入口的青銅巨口前，驗票員正在撕咬某個遊客的胳膊，指縫間漏下的門票存根編號正是\"戌時八刻\"。

鬼屋西側突然出現本不存在的區域，二十八條紅綢從穹頂垂落，每條都吊著身穿喜服的屍體。林開元發現所有屍體都長著方明宇的臉，當他想割斷紅綢時，綢緞突然活過來纏住他的腳踝。

逃進擺滿青銅人俑的甬道後，林開元察覺人俑的瞳孔在跟隨他移動。某個瞬間所有人俑同時轉頭，脖頸轉動的咔嗒聲匯聚成一句：\"留下吧。\"

在迷宮盡頭的水潭裡，林開元看見三十七個自己分別死於不同時辰。當他伸手觸碰水面時，某個倒影突然咧嘴笑道：\"你猜現在是什麼時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