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才鬆一口氣。看來該發生的還是發生了,不過早先的努力也不是沒有效果,溫嶠雖然中風發作,但幸在性命無憂,還能節制大軍從容佈置剿殺了蘇峻殘部,可以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溫嶠靠在榻上,要讓人扶持才勉強坐起來,那瘦削的臉上擠出一絲艱難的笑容,對庾家兄弟說道:“總算、總算沒有因、因這殘軀惡疾害了國事,沒、沒有辜負先帝和中書的重託……”
說著,他的視線轉向沈哲子,眼中喜色更濃,不乏感激,似乎還打算抬手示意,但氣力卻有些不足,最終只是對沈哲子點了點頭。他這病症爆發過程可謂兇險,心裡很清楚如果不是早先沈哲子有所洞悉加上葛洪灸治,只怕這條命都難保下來。
聽到溫嶠說話有點漏風口吃,不太利索,沈哲子心內不禁一嘆。後人評溫嶠是晉世一等人物,出將入相,即便不以功事而論,此公明知惡疾隱患在身,卻仍能不辭辛勞,興兵勤王,雖然沒有戰陣搏殺的兇險壯烈,但那種坦然赤誠的心境也是常人難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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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公怎麼病重如此,可請良醫診斷?”
庾冰坐下未久,便又急不可耐問道,可見心緒已亂。庾條轉過身橫了庾冰一眼,暗示他勿再多言。雖然兩家舊誼不錯,關心詢問也是應有之意,但庾冰這個語氣難免會讓人有許多不好的聯想。
溫嶠笑了笑,倒也不以為意,但也沒有回答庾冰的問題,只是沉聲道:“阿恭何在?”
阿恭乃是庾亮長子庾彬的小名,彼此見面溫嶠不問其他,只問這一件事,可見和庾亮的情誼之真摯。
庾條往前一探身子恭聲道:“這孩兒僥倖,年初城破時正在他妻家訪親,避開了兵災,眼下已經歸都。”
聽到這話,溫嶠臉色緩了一緩,嘴角微微翕動,眼眶裡已經隱有淚光閃爍,長嘆一聲:“可惜,可惜……我終是有負元規啊,假使當日能親往接應,未必……”
庾條聞言後連忙說道:“溫公務須自責,亂事驟起,人智有缺,大兄死於國也算無憾。天不絕晉祚,忠義俱起,撥亂反正,大兄泉下有聞,亦足抒懷。”
大概是大病方愈精力不濟,思路也有阻塞,溫嶠說話很慢,只是沉著臉聽庾條講述眼下都中最新形勢。視線偶爾轉向沈哲子,卻有幾分複雜。今次的亂事發展到這一步,局面演變到如今,老實說真的出乎他的預料。
溫嶠本身不是典型的南來僑門,對於吳人的驟然興起倒也沒有太大牴觸。不過念及沈哲子在這場亂事的諸多作為,真讓他有驚豔之感。
隨著蘇峻死亡,局勢漸趨明朗,各方的利益訴求也漸漸浮上了水面。
京畿方面,以王導、鍾雅、劉超等一眾臺臣們的意願很簡單,那就是戰事既然已經平定,那麼就應該儘快廢除行臺,讓皇太后和琅琊王歸都,然後再談其他。沈哲子雖然沒有明確表態,但意願也是如此。
可是在京口行臺方面卻出了問題,長達半年之久的一場亂事,行臺雖然只佔據一個法統位置,並沒有太大的實際權柄,但隨著彼此的磨合,其實也已經形成一些潛移默化的規矩,圍繞這個規矩已經夠架起一個個的既得利益群體。
京口作為僑人聚居之地,也是許多不得志的僑門舊姓人家所在,他們第一次有了一個如此接近法統中樞的機會,自然不想白白放棄,想要爭取一個顯重的政治位置,這是人之常情。
京口雖然有隱爵和商盟可以聯絡各家,但這僅僅只是經濟上的一個合作而已,尚不足以上升到政治上的共同進退。早在策劃分割揚州的時候,沈哲子就意識到這個問題,那件事之所以能夠成功,還不僅僅只是商盟的推動,更多還是鄉土之間那種共同的需求。
庾條誠然在隱爵中有極大話語權,而隨著西陽王的死亡,沈哲子也接受了西陽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