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寒,然後知松柏後凋。
人只有身處逆境之中,底色如何才會得以顯露。特別對於當下的羯國太子石邃而言,往年的他,性情驕狂兇悍,常以暴虐自為威武,而他自己也覺得他是一個膽大如斗、無所畏懼的強悍之人,甚至在面對同樣強勢的父親石虎時,他都能強項相對,少作低頭。
但石邃終究還是高看了自己,他膽大妄為是真,但這份膽大更多的是因無知,而非本性如此。當現實之艱深困難擺在面前時,他的反應較之普通人並不更強幾分。
單于臺前,千數人命的折損讓石邃認清楚了一個現實,眼下的局面,已經徹底超出了他的掌控能力,不再是他能夠解決得了的!
雖然敵軍並沒有乘勝追擊,但石邃的處境並沒有因此好轉幾分。屬於他的嫡系力量東宮力士幾乎已經損失殆盡,身邊只剩下了幾百卒眾,而他所等待的那些諸胡義從也並沒有及時的大舉增援,反而是此前遊弋在宮苑周邊的那些國中貴胄耆老們的私兵部曲,越來越多的湧入到建德宮中,甚至將要抵臨正殿,向後宮所在而來。
“群邪入苑,是要以我性命邀功取寵!”
石邃此刻哪怕再遲鈍,也明白這些貴胄耆老們趕在此時率眾衝入宮苑,絕不是對他心存善念。他在幾番派人傳信恫嚇無果之後,心情頓時也慌亂起來,整個人都變得失魂落魄:“名父貴種,難道要身死這群刁豎手中?”
在越過建德殿後,那些各家部曲推進的速度變得緩慢起來,倒並不是說他們對太子石邃還心存怎樣的畏懼,而是在考慮之後主上石虎歸國之後追究起來該怎樣交待。
他們一次次派人傳告,同時喝令麾下部眾們大聲呼喊,請求天王皇后鄭氏入殿接見他們,商討定亂策略。
石邃身在東六宮與單于臺之間的一處宮舍中,整個人已經是汗如雨下,特別是各家部曲嚎叫聲傳入耳中,且這呼喊聲越來越近,也讓他變得更加心悸。
“速速收撿器械財用,隨我殺出宮苑!只要逃離此中,外間尚有眾多胡部義從待我收撿編用……”
石邃已經放棄了再在此地掙扎下去,他揮舞著手臂大聲喝令道,當下種種,於他而言已是噩夢一般,再留在這裡只是完全看不見希望的折磨。
“殿下不可啊……一旦離苑,禍福更加難測!”
中庶子李顏等人撲上前去,扯住石邃的衣袍疾聲勸阻。事到如今,石邃所謂太子的身份,只有身在這宮苑之中才能發揮出一些效用、對人起到一定的震懾,可若他在此刻逃離宮苑,外間哪怕尋常一個小卒,誰又會在意太子何人?都敢直接向他撲殺上來!
“奸賊又要害我……”
石邃抬起腳來,將李顏等人一路踹飛數丈有餘,此前單于臺前的慘敗,也讓他對這些所謂的心腹徹底失去了信心。
此處宮舍之中,已經亂成了一團,突然有幾十名身高膀大的宮人僕婦簇擁一人行入此中,眼見石邃還在追打他那些心腹,那人突然大吼一聲:“太子殿下已不欲生?”
石邃聽到這話,更加羞惱,拔劍便向此處轉來,待見到呼喊那人竟是此前被他恫嚇得躲在母親懷抱中的嫡親兄弟、博陵公石遵,他一時間有些無從接受,愣在了當場。
“入宮諸眾,俱是我家奴僕,阿兄何以驚於威嚇,竟要避走於外?如今宮苑之內,最少還有母子三人並立互助,若是出走外間,誰人堪為阿兄臂助?一旦主上強援歸都,阿兄是要做亡出之太子,還是要做定亂之監國?”
石遵這會兒顯露出與年齡不相符的鎮靜,再無此前那種撲伏於母親懷內尋求庇護的模樣。特別是此刻石邃大驚失神、形容不修,再與石遵的鎮定從容相比,便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石遵連番追問,俱都大出石邃的意料,更令他無所適從,簡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