率先發言的乃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沈哲子轉眼望去,便認出這年輕人名為李由之,乃是軍主李倉的從子,如今在鎮內率部聽用。
“今日聚此,本為集思廣議,諸位凡有所謀,皆可道來,兵尉不必拘束,儘管暢言。”
沈哲子對李由之笑著點點頭,不乏鼓勵。對於出身乞活軍的李家,他心內也是頗有好奇,不乏期待。
早前塢壁主朱逢死在了歸途郊野中,境中各家對於其人遺留下來的眾多塢壁人口不乏貪慾,俱都蠢蠢欲動,乃至於付予刀兵實際行動。
但最終卻是朱逢的舊部李倉突起,組織防禦自保,繼承了朱逢的大部分遺產,並且在第一時間向壽春鎮所表示投誠。
沈哲子至今沒有見過李倉,但其人在這過程中所表現出來的膽魄和能力卻值得高看一眼。雖然眼下彼此之間還懷有防備,遠未稱之歸心。但這也是人之常情,時間久了,縱有些許芥蒂,自然也能抹平。
當眾人俱都望過來的時候,李由之是有些靦腆的。他雖然出身乞活軍,幼來便隨親長戎馬輾轉,但卻沉靜有思,略有內向。正因這種性格,才被叔父派來壽春聽命,即便無功,也能少惹事端。
聽到沈哲子的安慰鼓勵,李由之才略有鎮定,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緒,這才開口道:“本部所守,地近汝口。此境早年曾為石聰所掠,至今尚未歸治。地有汝水之庇,當中有土垂似懸瓠……”
開口最初,李由之語調尚有幾分磕絆,可是隨著講述,思路越發清晰,語調也變得暢快起來。而得了這一提醒,許多當地將領們也都若有所悟,俱都加入到討論中,將李由之所描述不清的一些細節俱都補充起來。
沈哲子在傾聽片刻後,便也明白了李由之的思路。
自壽春沿淮水向西,便是汝陰,也即是汝南。其實說起來,這裡才算是真正的豫州。
中朝時,自汝南析出一部分而立汝陰。永嘉亂中,屆時尚為漢趙主將的石勒攻破此境,後又被祖逖北伐所復。後來祖約繼任,退守壽春,以從子祖濟為汝南內史。但在數年前,後趙石聰南掠攻打壽春不下,轉攻汝南,在鄉中奸邪勾結下將城防擊破,大掠而還。
而這一仗,由於當時執政的庾亮未能及時給予豫州援助,反而在後方以郭默修築塗塘以防備祖約,於是便令豫州與中樞的矛盾徹底激化。當時坐鎮歷陽的蘇峻派韓晃等將馳援祖約,自此二人便連結在一起,共同釀生了一場大亂。
自此,此境便為後趙所佔據,沈哲子北伐至今,也只是收復了壽春,而並未來得及西向。所以,如今在東晉這邊,雖然有周撫擔任汝南太守,毛寶則是汝陰太守,但都只得名號而無治土領民。
至於李由之所言懸瓠之地,沈哲子也有印象。後世這裡因地建城,便名為懸瓠城,為汝南鎮所,又稱為天中,意為整個天下的中心。哪怕是到了後世蒙古南下滅宋,此境仍然具有著極大的戰略意義。
不過在這些鄉人的描述中,眼下懸瓠城尚未築成,而原本的汝南城也早已破壞毀於戰亂。羯奴雖然名義上佔領此境,但也並未駐守太多人馬,只是威懾鄉宗,偶有掠食。
所以眼下的汝南,正處於一種無政府的狀態,鄉人結寨自保,暫奉羯胡旗號。
沈哲子此前並不出兵佔領汝南,一方面是因為精力實在分不開,單單壽春、淮南這一境事務,便讓他忙得焦頭爛額。
另一方面,汝南之地與壽春雖有淮水勾連,但這聯絡也非常薄弱,而在陸路上,壽春西境便是一片丘陵山脈並河渠。尤其在壽春早已經相當成熟的防禦體系中,汝南只是一塊稍有勾連的飛地。即便是拿下來,對於壽春的防守,並沒有明顯的提升,反會浪費太多精力。
如今沈哲子苦於沒有地方招撫安置淮水北岸那些流離失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