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聲颯颯,秋意正濃。
禾田田壟上不乏短褐農夫來回遊走,頭頂著竹笠,肩上扛著長長的竹竿,竹竿一端是鉤索。一旦發現稻田中與禾苗爭搶養分的稗草,那竹竿在手中一滑便探出去,輕輕一勾,稗草便被勾出,甩在了水溝旁。
這一套動作如行雲流水,不只要考校眼力,對腕力、巧勁之類都要求極高。大凡熟能生巧者,一根竹竿在手中靈活轉動,彷彿手臂的延伸,既清理了雜草,又不傷禾苗,那從容不迫的姿態,隱隱都有幾分大宗師氣概。
哪一個農莊裡若有這樣一位除草的高手,那都是如獲珍寶,需要認真恭敬的對待。
稻田旁的水溝附近,往往都有披著麻衫的小童在那裡嬉笑著撲蝶捉蟲,偶爾有老成些的孩子便挎著竹籃在草窠裡翻找,採集一些漿果草藥之類。
這一類的農貨,每一個農莊裡都是長期收購,若是運氣好摸到了一大團的聚生點,能夠換來的工分甚至還要超過父母一天勞作所得。每每這時候,孩子們都是恃功而驕,吵鬧著要讓父母加餐吃肉。
當然在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們還要小心照看泥塘裡的水牛。那些水牛都是莊子所有,假使掉了膘害了症,影響到年終莊子的收成,莊裡每一戶人家歲獎都會少上幾分。若真發生這類事情,父母長輩們才不會對孩子客氣,幾頓竹板挨下來,半個月裡屁股都疼得不敢坐。
晌午時分,工坊里弄桑養蠶的婦人們得了閒,動作麻利的做好了熱飯菜羹,盛在碩大的竹木桶裡,不遜男子的健壯臂膀將木桶一一搬上竹筏舢板之類,之後便搖著擼出了莊子,將飯羹送往莊子所屬的各個地方。
到了這個時候,整個忙碌白天裡,男女老小一家人才得小聚,各自席地而坐,捧著湯羹一邊進食,一邊笑談瑣事,盤算著一年到頭能得工分幾許,年底又能盈餘多少,是積攢下來幾年後更換更寬敞的磚瓦屋舍,還是準備兒女的工讀嫁娶。
中餐小聚之後,男丁們再回田地勞作,孩童們自去玩耍牧牛,婦人們搖著擼返回莊子,而後便依照各自的長處能力,或是繅絲紡織,或是烹製魚鮓,或是往果園採摘熟透的瓜果,或是飼養照料莊裡的禽畜,或是去準備越冬的飼料乾草。
一整天忙碌下來,各司其職,有條不紊。到了日暮時,莊裡的大竹堂內外都站滿了人,等待著竹堂裡那些書吏們核算他們勞作一整天的工分所得。
每當這個時候,也是每個農莊最熱鬧的時刻。有的人家所得工分超出預期,全家人都哈哈大笑,順便嘲笑幾句鄰居太過懶惰,不知道長進。
有的人家懷疑工分核算錯誤,便在大竹堂大吵大鬧,讓書吏再核算幾遍,無論結果是對是錯,往往都要丟下一句:“明日就把兒郎送去術堂裡,學成了技藝老子也做管事阿爺!”
大樹下的木桶裡盛著滿滿的梅子湯或是竹葉茶,供人飲用消暑,當然也有各類吃食,但晚間這一頓加餐都是要扣工分的,大多數人家都捨不得這麼浪費,灌上滿腹的涼茶就捱過去。
如果實在是捱不住,便用白日裡勞作間隙抓捕採集的山雉、魚蝦、野菜之類熬上一鍋羹,足夠閤家人果腹。有孩子實在嘴刁吵鬧不已,那也只能拿出年節裡農莊發放的乾果糕點之類安撫一下,還要威脅孩子明日多多勞作,賺回這一點本不必要的奢侈浪費。
農莊裡雖然各家都有蠟票油票的份額,但其實入夜後是少有人家亮起燭火。能夠亮起燈火來的,除了那些管事家裡,便是家裡有子弟在術堂進學,需要亮光照耀讀書。
當然這一類的人家,往往都是農莊裡第一等的富戶。因而如今的武康乃至於整個吳興都流傳起一句民諺,用以諷刺那些表裡光鮮、好說大話之人:“夜裡都不能睜眼看物,你也配說姓沈!”
勞作了一天,孩童被按著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