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哲子徐徐拜下,一時間又是悲聲大作,難以自制。另有旁觀者或沉吟在先前的悼文中,或是翹首觀望稍後沈哲子將要何往,也有人快速離開人群,往都內其他方向飛奔而去。
“冠帶不行,君子何衣?如此壯聲,久有不聞。沈維周,確是盛名不虛,使人蹈行其後,雖死而未悔。人或諷之巨利邀寵,狂言邀幸,實在性窄言狹,非是德音!”
臺內劉超也收到了沈哲子在江邊所誦讀的悼文,眉眼之間不乏激昂色彩,捧著那悼文細誦幾遍,繼而才回過神來,抬頭問道:“既已悼祭完畢,駙馬又去了哪裡?我知他家庭內多有求告人家盤桓不去,喧鬧得很。若是擾之過甚,我倒應該幫一幫他。今次亂事,乃是時人激憤之為,忿念各出於懷抱,實在不宜窮責於他。”
“駙馬已經離開了江畔,先時剛剛過了大桁,似是往臺城而來。”
聽到屬官的彙報,劉超便皺起了眉頭,臺內眼下暗潮湧動,方才他親自將兒子押送到廷尉,如此大義滅親,尚不能挾勢震懾住騷動的人心。沈哲子眼下仍是處在動盪的源頭,眼下趕來臺城,實在不是一個好選擇,很有可能就此被羈留在臺城裡,為有心人所攀咬糾纏,脫不得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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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念及此,劉超便有些坐不住了。且不說他本人便承惠於沈哲子往年壯烈舊勳,對沈哲子素來都有好感,剛才那一篇悼文更讓他感受到這年輕人迥異於時下的強烈責任感,因而更加不願看旁人以一己之私而將之糾纏不休。
略一沉吟後,劉超便行出官署,囑人在臺城外備好車駕,準備在臺城外攔下沈哲子,讓他不要輕易步入眼下這個糾纏不休的局面。
劉超這裡匆匆而行,行不多遠,便看到了同樣步履匆匆的溫嶠。兩下對望,各自便依稀感應到對方似乎都是此想。原本劉超是對溫嶠不乏意見的,因其往年太過聽從故中書庾亮的命令屯兵不出,致使京畿輕易陷落。不過此時道途見到,他心內忿念卻是稍減,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溫嶠手裡同樣攥著沈哲子那一篇悼文錄本,而對於沈哲子的認識,他又比劉超全面一些,這會兒卻笑不出來,心內不乏忿忿:“這哪裡是一篇悼文,分明是一篇檄文啊!那小子真是作亂之心彌堅,唯恐時局不夠混亂!悼祭完畢不好好歸家待著,卻往臺城行來,心內還不知蘊著什麼壞主意,一定不能讓他入臺!”
這兩人並肩而行,彼此並無多少交流,所慮雖然不同,但是目的卻一致。一路行來,道途中也見許多人正有意無意的往臺城正南面的宣陽門而去,不用問,肯定也是得知了沈哲子正往臺城趕來的訊息,要趕過去湊個熱鬧。
道途遇到有人上前禮見,溫嶠心情正是不好,眼皮一翻便冷斥道:“署內難道無事可做?成日浪行於外,像什麼樣子!”
受到呵斥之人不免噤聲,訕訕退去,避在道旁看那兩人行遠,終究好奇心難耐,轉而從另一條路繞行往宣陽門而去。
行了大半刻鐘,兩人才到達了宣陽門附近,看到這附近雖然不乏臺臣流連,但卻沒有沈哲子的身影,不免鬆了一口氣,看來那小子還沒到達。
眾人看到兩名臺輔聯袂行來,忙不迭上前禮見。劉超這人在臺內素來沒有什麼好人緣,溫嶠雖然要強一些,但是眼下心情卻差,對於眾人的禮見都是置若罔聞,徑直行出了宣陽門。
左右觀望片刻,正待要使人去問一下沈哲子何時到達,太保府長史梅陶卻從側方行來,拱手行禮,嘴角泛著苦笑說道:“沈掾前刻已經至此,卻並未入臺,而是轉往臺城東南廷尉監室。”
廷尉乃是臺中極重要的構架,官署位於臺城核心之地,但是因為其司職的特殊性,往往要監押不法之人,所以主要的辦公地點還是在臺城東南一隅,那裡靠近覆舟山宿衛重屯之地,安全性上要有保障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