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鄉土蔭眾,石季龍奪我骨肉子孫,那沈維周雖然還未行入三輔,你們難道以為他就會善待咱們這些不能入其教令中的流竄氐眾?他是強勢之主,一旦入於關中,無論有無我部收容郭春之罪,必然也會加我刁難辭令!”
蒲洪講到這裡,眸中已有悲憤淚光閃過。對於那些尋常小民而言,他擁眾數萬有餘,縱橫三輔內外諸多郡縣,誠是一方霸主。
但這並不意味著他這些年過得就比尋常小民從容多少,他雖然小有勢力,但是較之真正的霸主仍然遠有不如。
早年他也曾幻想著能夠趁著世道崩壞、集結部眾而割據一方,可是等到漢趙劉曜稱帝於長安時,那些原本推舉他為首領的同族中人卻是怯於劉永明洶湧勢大,『逼』迫他向其稱臣。而後果就是其部曲勢力被迫遷離鄉土,客寄於長安近邊不得動彈。
後來好不容易趁著劉氏敗亡稍得自主,然而後繼攻入關中的石虎卻是一個較之劉曜還要暴虐跋扈之人,蒲氏本就遷離故土舊境多年,勢力漸弱,更加無從抗拒,只能引眾歸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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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虎雖然在關中停留未久,但還是從蒲氏部族中徵發兩千餘名壯卒編為義從,甚至就連蒲洪兩個年長的兒子都被脅迫入軍隨其東返河北。隨著中原局勢糜爛,羯國國運腰斬,往來道路也因此斷絕,蒲洪甚至不知他那兩個兒子目下是生是死。
聽到蒲洪言及於此,帳內眾人也都是黯然無語,甚至就連族中少壯的蒲健之類,這會兒也實在難作什麼雄聲忿言,實在是力不如人。
“若果真如阿爺所言,晉軍一旦入於關中,必然不會善待我族,那麼我族又該如何求存?難道只能在這關西之地流竄待死?”
帳中沉默良久,又有一個年輕人開口發問,乃是蒲洪的少子蒲雄,他見滿座族眾都是頹喪姿態,便又繼續說道:“雖然眼下晉軍王師暫止於三輔之外,但也只是暫待時令罷了。觀其聲勢,來年肯定又會大舉進犯,三輔那些鄉流守戶尚且不足,也實在難阻晉軍攻勢……”
眾人聽到這話,也都紛紛望向蒲洪,包括此前主張向晉軍王師低頭示好的蒲安等人在內這會兒也都是一籌莫展。他們除了畏懼西征的晉軍王師,除了晉軍的確勢大之外,還有就是那位沈大將軍所表現出來的殘忍與殺『性』較之早年的劉氏與石氏還要更兇惡得多。
漢趙與石趙雖然也都接連以強軍蹂躪關中,製造頗多殺戮,但他們這些殺戮也並非無節制。最起碼地方上那些鄉宗豪強們只要肯於低頭俯首,他們也並未窮殺不止,真正遭殃還是那些無從依存的寒苦傖卒。
兩趙交相執掌關中,雖然那些地方豪強們也都多受打壓,但只要能夠表現出恭順姿態,那些當權者對於他們也都不乏羈縻拉攏,並不一味強求剷除。
可是晉軍還未入於三輔,便對弘農楊氏這種無論在華族還是胡部中都頗具聲譽的翹楚鄉宗痛下殺手,甚至於連根拔起。要知道這可是此前兩個胡人政權都沒有做的惡事,也因此他們這些關中人士對於晉軍的到來實在驚懼有加。
蒲洪聽到這話後,反而笑起來,指著兒子嘆息道:“小子觀摩世情,所見還是太淺。關中華夷雜處,形勢複雜,又怎麼是一味窮殺便能定邦。那沈維周雖與劉永明、石季龍同屬一類,但所恃終究還有差別。劉石之類,所受都是僭越偽命,所以才優待三輔華族,示其符令莊嚴。島夷沈維周本就是攀附南國正統而起,痛殺南遷華族才能執權,如今勢力大成,又怎麼會再招攬那些北地舊族分攤其人所享詔令權柄……”
“可是阿爺明明前言中晉王氣早已喪盡……”
蒲雄仍然有些不理解父親這一番解釋,便又追問道。
“這正是我族子弟與那些真正英流差別所在啊,咱們眼下求活尚且困難,正統與否又有什麼助益?可若真權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