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民最軟弱,完全沒有對抗風險的能力,一旦生活有變故,是好是壞都要被動承受。當然,這變故大部分都是壞的,所以活得謹小慎微,戰戰兢兢,安守忍辱負重的一生。
小民也最頑強,苦難生活磨礪出強大韌性,就算山河動盪、社稷破碎,王侯將相俱已飛灰,他們仍能散播在鄉土中,如同寒冬蟄伏土層裡的種子,一俟暖風豔陽歸來,便能破土而出,再塑盛世!
小民也最兇惡,當他們萬千齊聚,戾氣相通,便能爆發出驚人的破壞力,蝗災一般掠過大地,所過處片瓦難全,寸草不生!
對於丹陽人家而言,政治上已無進取之地,鄉資鄉望已是他們唯一生存依仗。煽動小民作亂形同玩火,稍有不慎便會釀生大禍,但這卻是他們最後自存的手段。如今已經到了無路可退時節,哪怕明知道隱患極多,也只能飲鴆止渴。
參加營修宮苑的勞役匠人們有三萬餘眾,單單在宮苑之間的丁營裡便聚集了近萬人。因為臺城仍在辦公理政,未免這些勞役衝撞到臺臣們,對他們的管制也是極為嚴格。在宿衛兵力捉襟見肘的時下,單單此地便佈置了三千餘宿衛禁軍。
但是對於丹陽人家而言,多取郡中良家子充任的宿衛不啻於一個佈滿漏眼的篩子,就算不能出入自如,但若想私底下用些手段也並不困難。
煽動勞役作亂這一手段,他們已經準備運作良久,作為底牌之一,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發動。今次是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錯過了,日後形勢只怕更加艱難。
所以趁著臺臣們畢集臺城的時候,這些丹陽人家果斷髮動。當然他們只是要施加壓力而已,並不是真的要作亂造反。畢竟如此悍勇的歷陽軍,鬧出聲勢那麼大,最終還是滅亡,不能成事。
所以在將後苑丁營民眾煽動起來之後,那些涉事的人家子弟也在竭力控制局面,既要保證足夠的壓迫,又要剋制不讓局面失控。因而他們心情也是忐忑無比,唯恐發生什麼異變。
丁營編制效仿軍旅,五百人為一幢,各設督工、吏目管理。被煽動起來的十多幢勞役,幾乎每一幢都有各家族人號召並約束,而在幢下也散佈著大量的門生、家奴,來引導控制這些民眾的情緒。
後苑這裡是他們計劃的一個重點,至於其他地方不過是混淆視聽、渾水摸魚的佈置,讓臺中不能及時將其他地方的宿衛抽調回來。畢竟宿衛作為京畿防守的主力,他們可以施加一點影響,但並不能完全控制。所以要抓住時機,搶在大批宿衛回援之前將事情給解決。
眼見天色漸趨放亮,太極殿那裡仍然沒有給出什麼明確的回應,各家與事者不免有些焦慮。而且因為遲遲沒有舉動,勞役們氣勢也衰弱的嚴重,心內已經隱隱生出些許懼怕。
要知道在他們面前十餘丈外便是太極殿,整個帝國的中心!這對小民而言,是像蒼天烈日一樣崇高且遙不可及的所在!如果他們不是大多都有被叛軍困在苑中的經歷,且如驚弓之鳥般對前途殊無指望,是無論如何也不敢靠近此處的!
時間悄然流逝,每時每刻都給人以無盡的煎熬焦灼,眼見宿衛們在竹柵對面拉起的防線佈置越發齊整,終於有人忍不住跳出來大吼道:“我等蟻民,求活而已!近在咫尺,臺中諸公仍是視而不見!如此罔顧眾願,人心如何能安?”
叫嚷聲此起彼伏,再次讓人心變得激盪起來。絕大多數人這會兒已經失去了進退的判斷,只是盲目的邁著步伐隨著人群往前行,口中則發出沒有意義的咆哮。
隨著人群向前移動,對面的宿衛們也變得緊張起來,有將領越眾而出,大喊道:“狗膽賊民若再妄進,必受刀箭之戮!”
勞役中那些各家族人眼見宿衛們已經架起刀槍,心中不免一慌,吼叫道:“鄉民苦困,只求生機!將軍也受此鄉滋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