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哲子心內一奇,轉頭望去,只見那小娘子崔翎頗有幾分氣度儼然的收起一個竹製彈弓。
察覺到沈哲子稍顯怪異的眼神,崔翎臉色下意識一紅,她用彈弓射取獵物,完全發乎本能,多賴這一項嫻熟技藝,父女兩才能在葦塘中保住性命。看到那山雉一時忘形,倒忘記了身邊還有旁人。
“阿翎娘子好嫻熟的彈術,
有時間倒要請教一下。”
有僕從飛奔上前將山雉取來,見那山雉肋下中彈,翅羽卻沒有太多損壞,沈哲子益發感嘆這位小娘子彈術精妙。他對彈弓倒不陌生,家裡就有一個此道狂熱愛好者,興男公主除了弓箭便最愛好此道,在餘杭林氏邸舍裡光各種彈弓就挑選了好幾個,只是技藝便就馬馬虎虎了。
崔翎聽到這話,心內些許尷尬蕩然無存,笑語道:“手熟罷了,實在難當郎君請教。”
隨著距離莊園漸遠,視野所及便是一片極為遼闊的溼地沼澤,連綿的草甸鬱鬱蔥蔥,低矮茂盛的蘆葦下到處都是淺水。沈宏先登上一條竹排,才指著這一片沼澤說道:“因這泥塘所限,莊後大片平地都不好開墾。若能將這裡修整出來,莊左水田連成一片,年後再往四周開拓,便能一路順暢,大得其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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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沈哲子也上了竹排,沈宏便將一根竹篙往水下一捅,帶上來許多腥臭淤泥,他卻並不介意,指著那淤泥說道:“這便是禾田最上等的肥料,今年所墾能獲豐收,多賴此利啊!”
果然環境最能鍛鍊一個人,沈哲子跟三叔相處不多,但也知若是以往,這位長輩絕不會做此類事,如今卻捧著腥臭淤泥如獲至寶,眉目間欣喜不遜老農。
竹排再往前行,有僕從用竹竿掃開前路上的蘆葦茅草,漸漸便到了一處高坡。高坡上眼下有諸多人站在那裡,當中有一個滑竿,上面則坐了一個青袍人,被人簇擁在當中。
遠遠的沈宏便對高崗上喊道:“崔先生怎麼又出莊來?這泥塘潮氣蚊蟲太多,實在不宜你病體休養啊!”
“總要實地看過,才好有所勾畫。我這殘軀未算矜貴,越早成事,越能早收地利。”
滑竿上那青袍人笑語道,示意身邊人用鉤子將竹排勾到高坡邊上。沈哲子跟在三叔身後行上高坡,沈宏還未開口,中年人便舉著一份圖紙請沈宏過去參詳。行到近前,他才看到那中年人自膝下都是空蕩蕩的,兩足俱無,後頸上也如先前所見婦人一樣有水毒潰爛。但他卻不以為意,坐在滑竿上手捧草圖對沈宏講述考察所得。
沈哲子早先不懂水利之事,但在主持過疏浚吳興水道後,差不多已經成了這方面的專家,聽到中年人講起開渠的構想,條例有據,亦能契合時下的技術條件,絕少空泛之談。尤其那張圖,居然是用時下最為專業的裴秀六體所繪,分率、準望等等都標註的清清楚楚,讓人一目瞭然,較之沈哲子教給少年營子弟們的後世繪圖法都不遑多讓!
沈宏並無沈哲子那樣龐大的知識積累,在面對這樣專業的問題上,只有點頭受教的份。
在盯著中年人手中圖紙觀察片刻後,沈哲子探手指著上面一片區域,說道:“此處準望應是稍有偏差。”
“哲子,你不懂……”
沈宏剛待阻止沈哲子亂說,中年人崔琿卻抬手示意噤聲,拿過竹尺在圖紙上度量片刻,神態漸漸凝重,吩咐身邊人道:“上竹排,再去這裡看一看。”
於是兩名壯僕抬起滑竿,在旁人幫助下登上竹排。沈哲子等人在高崗上等了約莫半個時辰,竹排才又再返回,遠遠的那崔琿便對沈哲子拱手為禮:“郎君果然高智灼見,一眼便看出我的疏漏。先前再測,果然偏差甚多。”
聽到這話,沈宏還有再後方的崔翎望向沈哲子的目光便有不同。沈哲子笑著擺手道:“崔先生所構已經大善,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