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剛過,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濃郁的菊花氣息。
在這個菊花尚未有歧義的年代,人們對於這種越寒之花確是鍾愛,佩之飲之食之。早年沈哲子在建康葛洪為之調養身體時,幾乎每天都要吞上一斤半斤的菊花。而在今次帶來的諸多特色貨品中,便有菊花味的花露水。
為了防止蒸餾出的花中香精揮發,盛裝的器皿沈哲子也是煞費苦心,像竹筒這樣輕便易得的材料根本就不堪用。而若專門燒製瓷器,一方面時間來不及,一方面工藝也還未達標。幸而所得林家南貨中不乏象牙雕壺等工藝品,大概是加工來供時人盛放五石散的,都被沈哲子拿來暫用。
他要在丹徒舉辦一場產品釋出會,要將與會之人一舉折服,準備的不可謂不充分。宴會的地點選在了丹徒境內的山,此山雖然因為缺少名人唱和而缺乏什麼知名度,但景色卻是絕佳,懸崖險坡,清泉流瀑,又有奇峰怪石,古木修竹,令人欣然而醉。
等到集會這一天,將暫借此地人家的莊園佈置妥當後,沈哲子一大早便與庾條坐在莊園外的涼亭中,等待賓客到來。
“維周,你覺得今日會有幾家能到場?”
因為有了郗二郎臨陣脫逃之舉,
加之庾條早認清楚這些僑門並不可倚重,因而對於今日集會並不抱什麼信心。
“小舅請放心,各家無論心中有何想,今日之會應是不肯錯過的。”
沈哲子倒比庾條更有信心,聞言後便笑語道。他倒不覺得這些僑門舊姓能夠共擔禍福,郗鑑嚴厲打擊的態度,表面上看來讓隱爵在京口幾乎沒有生存下去的餘地,這些人家無論是打算南遷,還是想最後撈一筆,肯定都會過來探聽一下口風。
果然,隨著太陽漸漸升高,便陸續有賓客抵達此處。這些此前歡聚一堂、共同發財的資友,此時看到庾條,都不免生出諸多感慨,回憶過往美好時光,言及郗鑑則不免要發幾句抱怨。畢竟是郗鑑的到來,毀掉了他們過往的美好。言及動情之處,更有幾人忍不住要鞠一把熱淚,更給人以生離死別之感。
庾條也這些人弄得傷感不已,忍不住便說道:“早年我等居於此地,一呼而百應,資友雲集,坐望生利,竟夜暢歡,是多麼任意自在!諸位難道忍心拋開這美妙韶華,喑聲自晦,泯與眾人?”
聽到庾條這麼說,眾人臉上便流露出為難之色:“郗公挾威而來,要大治京口,我等資友已被其錄於斷罪之冊,能否脫厄尚在兩可之間,豈敢再有非分之望。”
聽到這些人這麼簡單就打算低頭,庾條心中便覺憤慨,幾乎不願再同這些人說話。
而沈哲子則從這些人的態度中窺到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這些人可不是什麼省油的燈,且不說那些過於玄虛的清望家聲之類,單單各家宗族姻親、部曲故舊便是一股不容小覷的力量。
隱爵系統雖然有危機,但還並未完全垮掉,他們都是得利之人,深知其中利潤之大。如今面對郗鑑的壓迫,卻連抵抗都不抵抗便要低頭認輸,將隱爵之利棄如敝屣。這反應實在是耐人尋味,必然是在郗鑑那裡得到什麼難於拒絕的許諾,才會有此態度。
心中雖然有了明悟,但沈哲子並不急於發問,一直等到來的人到的差不多了,才與人一同進了莊園。
這莊園並不甚大,位於一處險峰之下,一眼幾乎便可望個通透。眾人前行不久,突然有人指著地下驚語道:“那是什麼?”
眾人此時也看到地面上正有一幅色彩光鮮的畫卷,五光十色,花團錦簇,恍如春日遊苑,一派生機勃勃。旋即便有人行上前低頭去端詳,才發現居然是鋪設在地上的麻毯,當即便有人感慨道:“如此精妙織藝,妙手生花,正該懸於明堂佐酒觀賞,怎能虛置塵埃之中,實在是大壞風雅!”
麻線紋理粗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