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謝裒默許長子投入沈哲子帳下,本身心裡其實並不怎麼在意,只當作兒子的一次經事歷練,然而卻沒想到兒子居然得建大功。
謝裒本身其實並沒有太高的經世智慧,這一件意外收穫除了給他帶來驚喜之外,其實還不乏苦惱。一方面他不希望家人與沈氏南人門戶行得太近,一方面又不捨得放棄這一樁意外收穫,心內一直難以抉擇。
本來在京口的時候,王氏使人帶話暗示願意推薦他出身豫章太守。這對謝裒而言實在是莫大的驚喜。
可是接下來意外確是接踵發生,讓這美夢漸漸變得虛無。老實說,相對於豫章,沈家提議的吳興在謝裒看來要好得多。吳興乃是三吳繁華富庶之地,單單從職事而言一直都要比豫章重要,尤其在時下而言更是顯重無比。
但是吳興也有壞處,鄉土強宗太多,尤其還有沈氏這樣勢位隆重,根基深厚的門戶。如果沒有強力人物支援,他就算去了吳興,也很有可能會被架空,乃至於被地方豪宗擠兌得灰頭土臉。
他可是記得,早年的虞潭擔任吳興郡中正,便被眼前這位駙馬逼迫得顏面大失,淪為一時笑柄。所以在接受沈家這一份拉攏之前,謝裒要將方方面面都要考慮到。
畢竟,一旦他走了沈家的門路,那麼過往的舊誼不免會有疏遠,原本的基礎也有可能蕩然無存。僑門中王庾兩家立場越發對立,沈家是與庾家緊密站在一起。
換言之,他如果答應了這份招攬,則不啻於將整個家族的前程都寄託在沈家身上。而如果不答應,或許整個家族都再無前程可言。
除此之外,謝裒還有一點比較疑惑,那就是沈家為什麼要選擇他?
雖然謝裒也明白單就眼下的形勢來看,吳興郡太守極有可能會由僑人來擔任。但在眾多僑人門戶中,他家也沒有什麼出奇之處。
而他自己也不是清望有多隆厚的名流,早年的履歷還是多多仰仗大兄,隨著大兄去世,許多原本聯絡尚算緊密的人家,如今也都漸漸有所疏遠。這一點,從謝裒賦閒經年不得顯用就能看出來。
當然最重要的一點還是,他家與沈家並沒有太多親厚的情誼。唯一的一點,便是他的兒子謝奕在沈哲子帳下有一段軍旅經歷。
他倒是仔細向兒子打聽過與駙馬關係究竟怎麼樣,但無論晚輩們關係親厚與否,如果把整個家族的前程都寄託在此,不免有些單薄。
但無論如何,沈家這次拉攏已經是他家所面對最好的選擇。他想要聽一聽沈家為什麼選他,需要他做什麼。
雖然心裡已經做出選擇,但謝裒仍然不乏遲疑,畢竟沈家過往武宗之名太過濃厚,跟這樣的人家打交道,一旦有了矛盾和衝突,後果那也是很嚴重的。早年被滅門的義興周氏周札一支,就是很好的例子。
聽到沈哲子所誦的文法綱要,謝裒驚豔之餘,心裡也隱隱鬆了一口氣。原本在他的印象中,沈氏不過南疆武宗,少禮不文。但沈哲子這一篇文法,卻是深覽精要,頗有高屋建瓴之氣概。
在這個年紀,如果沒有高明的家學和優越的教育,是根本不可能總結出來這種高深的文法。有了這個認識,謝裒對沈哲子包括整個沈家的感官都有所好轉。這就好像原本以為對方是不通情理的野蠻人,可是接觸之後才發現對方居然是比自己還要知書達理的文明人,這樣再接觸起來,心裡的牴觸會少了許多。
隨著心中想法轉變,謝裒再看向沈哲子時,眼神便柔和得多,指著謝奕對沈哲子笑語道:“小兒少文多鄙,性躁氣盛,早前任事駙馬帳下,應是不乏衝撞。我這為父者教養不善,還要請駙馬寬宥一二。”
“謝公言重了,人事哪能盡美,各自都有欠缺。無奕勇壯敢當,每臨戰陣,衝矢無退。至於私下裡,又是率性純真,乃是難得的良友。良玉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