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庾亮所任非人,將塗中交給郭默那個貪鄙武夫,塗中不至於這麼破敗,完全沒有起到預期中鉗制豫州祖約的作用。
杜赫所帶來的籍冊,沈哲子只是草草一觀,他更感興趣的是那整整一大船的羯胡首級。羯胡雖然內附良久,但是基因迥別於漢民,哪怕這些首級已經腐爛,但從那五官骨骼上也能辨認得清楚。
這一船首級,足足七千餘個。換算過來,那就是足足七千多活生生的羯胡人命!單單塗中一地,不可能有這麼大規模的羯胡活動,事實上在沈哲子辨認之下,這七千多首級按照處理方式和腐爛程度,最起碼有三千多不是新的。或許是往年羯胡南掠,各家與之交戰所積攢下來準備留作軍功兌換,如今則被拿出來換糧。
對此,沈哲子也並不在意。只要是羯胡首級,哪怕是挖墳掘坑盜取的殘屍,拿得出那就付糧,童叟無欺!
“其實塗中奴蹤本就不多,各家初嘗此利,正是熱衷。不獨所役羯奴俱都梟首換糧,甚至類似梁國陳氏等往北更有路數者,已經北上暗易羯奴首級,以此取利。”
杜赫笑語說道。
沈哲子聞言後便也笑起來,龍有龍道,蟲有蟲道,方今這個世道,人人都在尋找合適的謀生之路,無謂以道德去強行約束。來到這個世道,他早已經學會了凡事只問結果,不問過程。
在這個民族觀念尚是淡薄的年代,羯奴賤民的性命在他們同胞眼中未必就有多珍貴,假使沈哲子出得起價,只怕那些羯奴悍卒都要四處搜捕同胞賤民來換取好處。
“既然勢頭還算不錯,那一定要保持下去。錢糧方面,道暉不必擔心。首重一點,那就是要信守諾言,言出必踐!此鄉民眾遠於王化已久,切勿舊令相束,使人寒心。”
沈哲子雖然不是君子,但有一點很清楚,時人或是不乏鼠目寸光、或是不乏苟且,只願自守,不願響應北伐。但這並不是他們的錯,並不是他們放棄了晉祚,而是晉祚放棄了他們!
沈哲子既然立志要代替那些執政者們收復天下,掃除胡虜,那這筆無頭債就要認下來。對於江北人心的經營,就要無比的重視。他並不是什麼生來氣運加身的天命者,要讓人心重新凝聚振奮起來,那麼只能一點一滴的積累,竭盡全力的守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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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駙馬請放心,即便我這裡缺糧窮困,也絕不會短了易首之資!如今塗中形勢轉好,若無兵事侵擾,來年歲出也能略補,可以不必全仰江東輸送。”
杜赫自然深知輕重,聞言後連忙表態保證。
杜赫這裡取得了長足進展,沈哲子也並非盡是樂觀。豫州通透,沒有遮攔,眼下無論取得怎樣的成果,都是脆弱的、暫時的。一旦羯奴大舉南掠,一切都將成泡影。
沉吟少頃之後,沈哲子才又說道:“眼下道暉你在彼境,惟以謹慎圖穩。如今臺中事權重割,舊態不再,佈劃江北是早晚之事。今次庾家二郎成婚,我隨往廣陵一行,會請郗公對塗中關注一二。庾豫州那裡也在厲兵秣馬,年後或要北進合肥。若是能夠立穩,塗中這裡便能略作安枕。”
杜赫聽到這話,臉上也忍不住湧現出喜色。臺中對江北開始正視關注,無疑是一個好訊息。過往這段時間,雖然他所部也算安穩,沒有經歷什麼大戰,後勤也是無憂。但其實每一個人心裡都不乏迷茫,他們並不清楚自己這一番努力意義在哪裡。這種缺乏認可,會讓士氣長久低迷。
看到杜赫臉上湧現喜色,沈哲子不乏慚愧。要知道杜赫剛過江的時候,江東叛亂剛剛平定,百廢待興,根本就無力過江經營。在那樣一個形勢下過江,簡直就是一支孤軍。杜赫所能依賴的,就是自己的保證,毅然過江,從零開始的經營。這一份信任,實在彌足珍貴!
旋即,沈哲子又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