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郡雖然沒有大型的戰船,但是田尼作為主將親自督戰,座船還是與其餘戰船有所區別,是一艘底上兩層、載員三百多人的鬥艦。
這鬥艦兩翼各有三四艘艨艟護航,田尼高立於座船望臺上,居高遠眺,黎明到來時,無需將士再作通報,便可以看到前鋒舟船都被堵在了距離河岸還有一段水程的河面上,而且排陣頗為散『亂』,外圍甚至有舟船隱隱將要脫離的徵兆。
“董雄在做什麼?數千之眾強攻寡弱,居然到現在還被阻在河上!速速傳令,半個時辰後若還不能登岸打退守軍,我必取他首級!”
田尼怒聲咆哮道,心情也驟然變得惡劣起來。事實上在得知前鋒部隊在靈昌津遭到淮南軍阻擊之後,他的心情就變得極為惡劣。要知道這進攻地點可是他選定的,而以淮南軍的兵力根本做不到各處渡口都全力設防,結果淮南軍居然恰好重點防守他所選擇的靈昌津。
這應該是巧合,田尼只能如此想,才能按捺住計謀被看破的羞惱。繼續下令強攻,也是想將他的錯誤選擇稍作掩蓋,以力破會,就算淮南軍看破了他的計謀,他也要用鐵血教訓這些南賊,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的計謀策略全都不堪一擊!
當然,心中雖然如此作想,田尼也不敢完全小覷淮南軍的戰鬥力,那畢竟是曾經打敗過石虎的軍隊。
所以一方面連下數道軍令驅趕前鋒繼續發動強攻,甚至自己座船都親自壓上以給那些軍頭們施加壓力,另一方面則派出輕舟往上下游去巡弋探望,尋找別的適合登陸的地點。
眼下掌握戰爭主動權的是汲郡軍隊,若靈昌津淮南軍實在太過頑強,田尼也不得不考慮時間和代價的問題,若是耗時過久,損失太大,就算最後還是攻克了靈昌津,對田尼而言也是得不償失,這會極大的影響他後續的作戰計劃。
畢竟淮南軍眼下在河南的虛弱僅僅只是暫時的,援軍說不定早已經奔波在路上。田尼既需要充足的時間以掃『蕩』眼下淮南軍在黃河南岸的佈置,也需要保留足夠的實力,如此才能在魏王增兵南來的時候獲得主導權。
當田尼的中路舟船繼續向南推進的時候,前線船陣再次產生了一些變化,那些頗有遊離姿態的軍頭戰船不得不內縮靠攏。
剛才的第一輪進攻,持續將近半個時辰,若說真正的傷損,其實並不算大,人員的傷亡不過幾百人,而且還多是田尼的直屬部隊。損失的舟船也主要是那些載員不過一二十人的小型舢板,對於汲郡軍隊整體舟船運力並無太大的影響。
戰損雖然不算嚴重,但是由於戰況實在太慘烈,這就給人造成了極大的心理壓力。此前因為還有夜幕遮掩,各路人馬感受不算太深刻。
可是現在即將天明,靈昌津這一線血腥慘烈的戰鬥畫面,哪怕是這些素來並非善類的軍頭們都覺慘不忍睹,更不敢去想象若是他們自己被迫攻堅而上的話,該要如何保全自己和部曲的『性』命。
對於淮南軍,這些人多聞其名,少見其實。這一次,他們是實實在在看到淮南軍是怎樣一直鬥志高昂的軍隊,那種捨命決絕的打法,令人一見難望,更令人無從理解。
在那些軍頭甚至是河北尋常士卒看來,一切都是為了活命生存而已,為了生存,他們不得不抱團自保,乃至於為胡虜所驅用,生存已經如此艱難,超越生存之外的追求都是奢望,活著和活得更好,除此之外,便無他求。
可是淮南軍將士們,簡直就是以命搏命的頑抗,這一份決絕氣概,實在是有些不可理喻。而這些不可理喻、將生死置之度外的敵人,讓人怯於面對。
然而田尼這會兒卻懶於理會那些軍頭和士卒們是何想法,接近之後,戰船橫於河面上,分遣船隻將那些脫離戰陣的舟船驅趕約束回來,再次敲起了進攻鼓令,『逼』人繼續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