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距離壽春得知羯奴將要大舉南侵,已經過去了大半個月,如果再加上訊息傳播的時間,那麼距離羯奴釋出檄文已經過去了一個多月。
此時北地傳來的訊息是,羯奴石虎仍然在洛陽集結大軍,據說已經集眾二十餘萬,同時各地郡國仍在加緊徵集丁壯、民財。
當然這並不足以說明羯奴效率低下,事實上依照古代這種條件,類似規模的兵員徵發,籌備數月乃至年餘之久都是正常。哪怕在後世,這種程度的調集也不是短期之內能夠完成。
如果不考慮在檄文公告之前的籌備,羯奴能夠在一個多月的時間裡調集二十餘萬軍力,已經是非常高的效率。
當然,一方面這也與胡虜政權的特色有關,往往熱衷於將大量民眾徵集起來安置在統治區域的腹心地帶,直接施以人身控制,一旦有大戰發生,這些民眾自然便會丁壯俱被招募入伍,成為穩定的兵員。
而另一方面,能夠再這麼短時間內調集起二十萬大軍,再加上大軍所需要的資糧械用。憑羯奴對地方州郡的掌控情況,可以想見這根本不可能是正常的徵發調集,而是應該建立在劫掠清掃地方上!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更遠的河南、兗州等地是個什麼情況,沈哲子眼下並不清楚。但是單就淮水北岸近側郡國情況來看,羯奴今次大舉南來,對地方上的搜刮之烈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點!
最近這一段時間以來,隨著淮南軍在淮水北岸展開活動,南下過淮湧入壽春的流民人家便已經達到了兩千餘家、萬餘丁口!
這些人鄉籍多在左近汝南、譙、沛之間,距離羯奴徵發中心地帶還比較遠。但即便是如此,擄掠之甚,都已經達到了極點。
按照徵令,地方郡國民戶要三丁一役,不拘男女,凡盛年者俱在徵發之列。五戶一車,同時要各備穀米,以車載入官倉。
如此嚴苛的徵發,哪怕是如今尚算富足安定的江東吳鄉,都能將小民之家逼迫的家破人亡,更不要說在久亂不治的淮水北岸!
所以,左近州郡民戶大多離家潛逃,根本難以在如此暴政之下維持生計。而淮北那些奴兵們,在於淮南軍作戰時表現雖然不佳,但是在欺凌手無寸鐵的小民時,卻是積極得很。
所以,哪怕沒有淮南軍的出擊,這些地方鄉野之間也早已經大亂失序,民多遁逃於野。至於能夠過淮而來的,僅僅只是微乎其微的一小部分而已。
歸鎮之後,沈哲子便召來一部分淮北鄉宗人家,詢問一些情況。在聽到這些人描述如今淮北各郡亂象之後,心情可謂惡劣到了極點。
他不是沒有想過加大舟船投入,以接應更多流民南來,但又不得不面對一個無奈現實。淮南軍雖有舟船之盛,但也並不意味著能夠肆無忌憚的沿江浪行。如果太小覷了北境奴兵,很有可能吃上一個大虧。
更何況眼下淮南舟船使用也是吃緊,相當一部分戰船要維持水軍的規模。另有一部分也要保持資貨運輸,後勤補給,根本抽調不出來太多的船隻投往淮水北面。
而且,早前沈哲子與杜赫商討事務時,已經感覺到如今淮南內政執行已經達到一個臨界點。更多流民南來,會更大程度的加重內事負擔。
這些流民,當中也是有著鄉宗組織的,一旦得不到妥帖的安置,很有可能會發生騷亂,繼而與淮南本地人家發生爭執,會令得剛剛恢復秩序的淮南再次變得混亂起來。
但如果對此置之不理,近在咫尺的同胞們受於胡騎踐踏都不理會,那麼北伐的意義又在哪裡?況且,這些人一旦大量被奴騎擄掠,無論是否出於自願,都將要為奴所用,反而殺向王師,給淮南軍帶來更大的壓力。
一人計短,於是沈哲子便將如今尚在鎮內的諸將召集起來,共同商討該要怎麼解決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