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沈充衝入州城之前數日,王允之便早已經率眾返回了琅琊鄉里,且從容的分批將擄掠而來的資貨運回了鄉中。
誠如他此前對王愆期所言,他本身是不在意這些財貨的,南渡以來王家便在勢良久,且鄉資未失,這些儲蓄還是有的。
之所以還要冒著道義上的指摘和打草驚蛇的風險這麼做,一來是因為眼下王導還在,王雲是也不能太過大量的動用族產;二來則是加固和庾翼之間的同盟關係,唯有共同為惡、互執把柄,彼此才能養成默契;三來主要還是為了打擊以沈氏為首的吳人。
忙了一個多月的時間,其實真正擄掠所得並不多,尤其其中大部分都被王愆期帶回了歷陽,王允之所能分到的不過在七八百萬錢之間。
這一批資貨,他也並沒有盡數收入囊中,首先做的便是分贓。大凡涉於此內的鄉眾,無論是直接參與作戰者還是提供補給掩護並情報支援的後勤人員,俱都雨露均佔。
單單這一項,便散出了多達五六百萬錢,雖然均分到每一個人頭上也並不多,但卻在這群鄉眾們心目中徹底樹立起王允之豪爽慷慨的形象。
剩下的那些資財,他也並沒有保留下來,趁著距離年關還有一段時間,將之拿出來作為本錢,組織鄉勇們修築堤埭等惠民水利。不義之財用之於義,不只是為了邀買鄉聲,更是為了洗刷那些涉事鄉眾的罪惡感。
小人常慼慼,這並不是道德家標榜的空話。大凡人有些許是非觀,一旦做了錯事,要麼加倍暴虐以兇殘示人,要麼心懷憂懼不能自安。可一旦給自己的惡疾找到法禮上的正當性,那麼將會大大提升其執行力。
這在戰爭上表現的最為明顯,本質上雙方都是在屠戮人命,可一旦某一方有了大義上的正當性,那麼士氣自然會高漲。
王允之就是要告訴這些鄉眾們,他們不是在作惡,而是透過擄掠貉奴的不義之財來造福鄉里。
歸鄉之後沒幾天,諸葛甝便匆匆來見王允之,待到行入房內,臉色已經轉為憂苦:“深猷兄,大事不妙……”
聽到諸葛甝詳細講述一遍他歸都被父親諸葛恢厲斥一番的經歷,王允之只是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他壓根就沒想過這事能夠瞞過諸葛恢,這種在勢的鄉賢哪怕久不歸鄉,也自有鄉眾蜂擁追捧,對於鄉事自能瞭如指掌。
他之所以還要與諸葛甝杜撰那樣一個汙衊沈充的說辭,其實只是為了敷衍諸葛甝,讓他有膽量配合自己而已。
“我父厲斥此惡不可再為,並要即刻解散鄉眾部曲……”
諸葛甝又苦著臉說道,對於父親洞悉他們的鬼祟事蹟,他倒還沒有太大憂恐,但問題是:“歸都中我也深作思忖,覺得此事還是孟浪些了,實在難以瞞過一眾時流,若真惡跡爆出,我擔心……”
“伯言兄放心吧,你所擔心之事不會發生。”
王允之既然敢這麼做,自然有其底氣,也是經過了充分的考慮。
目下的局面雖然嚴峻,但卻很清晰,就是臺輔們聯合與沈氏進行角力。除了這兩方之外,一旦外界再有什麼異動湧現,誰有這種動機和這種實力,其實都是明擺著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瞞得住時局中那些奸猾老鬼。
而王允之之所以敢這麼做,就是因為眼下的對峙正維持在一個極為脆弱的均衡狀態,雙方眼下都無打破平穩的勇氣與決心,各自顧忌,無暇旁顧。
比如說,諸葛恢不會主動爆出鄉人為此惡事以免他所倚重的鄉勢動盪,褚翜不敢過分威逼庾翼,考量同樣在此,庾家同樣鄉聲不淺,一旦撕破臉,同樣會造成鄉眾決裂。
而沈充呢,他是不敢鼓譟此事,使得近畿所在吳人動盪奔逃歸鄉,同時反求他將沈維周召回江東。沈維周就算是手段通天,徐鎮那麼複雜的局面,也不可能在短短旬月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