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不得不提行臺的另一樁制度。
亂世持續年久,對文化是一種非常大的傷害,一些記載著古人思想精華的古籍難免要在動亂中被摧毀失傳。為了鼓勵民間呈獻私藏,行臺便也在各地設立經館,呈交者除了會獲得錢財獎賞之外,一些意義重大的捐贈者甚至還會直接授予爵位。
除了蒐羅古籍,各地經館也會錄入當下時人的編著,一旦時流作品被錄入經館,便會由行臺出資,刊印發行天下。
這種一舉成名天下知的機會,自然對時流特別是那些飽學之士有著非常大的誘惑。他們或許不好權位,但是對於自己一身所學的著述能夠風靡於世道之內,憑著自己的才學搏得文名,還是有著非常強的欲求。
當然也不是沒有既不愛權位,也不愛虛名的人,那種人無慾無求,幾近成仙,由之恬淡自守便是了,無謂再去打擾。
聽到自己的作品也能得享如此殊遇,那些得以選拔優異的人也都一個個喜形於色,又懊惱倉促落筆難免失於琢磨,便存念稍後一定要再仔細打磨一下作品,以免為天下文學之士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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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以杜彥為首的時流們又有所醒悟,連忙盛情邀請大將軍為這一部將要面世的文集作序。但沈哲子卻笑著擺擺手說道:“大宗師安然在席,憑我區區微學,豈敢自誇賣弄啊!”
說著,他便望向另一席中的郭荷。郭荷迎向大將軍的目光,稍作沉吟後便捻鬚笑道:“承蒙大將軍雅重,如此老朽卻之不恭,便孟浪僭越了。”
郭荷對此其實不甚熱衷,但聽到江虨講述這一部文集之後命運如何,心裡也小生一點念想,實在關隴鄉流們殊少佳篇,完全被一眾中州少進壓過風采,讓他擔心刊行之後,會讓天下時流誤以為關西學問淺薄,他點頭應下作序的任務,也算是為關隴名譽而戰。
郭荷這樣的宗師人物,居然也願意加入此一類的應酬事務中,這倒讓沈哲子頗感欣喜。此一類的人物舉止動作自有號召力,對於之後隴士向行臺靠攏也有著很好的表率作用。於是沈哲子便命人將郭荷請入靜室,由其雕琢作序。
之前鄉士揮毫,自然也有人注意到沈大將軍身旁的陳逵代錄篇章,眾人不免好奇,又紛紛請觀壯篇。
沈哲子倒也不拘泥,直接抬手將自己的詩作擺出,乃是幾篇樂府五言,而後自有侍者上前,當即便誦讀起來:“天兵下北荒,胡馬欲南飲……”
這開篇第一句,淺顯直白,哪怕一些文墨不通之人,聽到之後也能明白意思。因是整個殿堂中的氛圍驟然一凝,眾人俱都不乏狐疑猜測並驚詫,一個個斂息凝神,整個殿堂中只剩下侍者吟詠之聲:“橫戈從百戰,直為銜恩甚。握雪海上餐,拂沙隴頭寢。何當破月氏,然後方高枕……”
整篇詩作,也無晦澀典故,坦然直敘,只是描寫雄軍出關遠征胡虜,寥寥數句勾勒出將士沐恩用命、辛苦作戰,卻敵於遠的英邁慷慨形象。如此一篇,便壓過此前諸多詩作。
只是眾人這會兒卻念及大將軍特殊身份,以及剛才桓宣等人離開的古怪,心中便不免闇誦“胡馬欲南飲”云云。
“塞虜乘秋下,天兵出晉家……”
如果說之前眾人還有幾分狐疑,可是再聽到之後的詩篇後,心中便已經漸有了然,臉色也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他們未必對沈大將軍有多瞭解,但如此一篇藉著一篇的詩作緊扣塞虜、天兵云云,如果當中沒有什麼玄機,那就怪了。
看到殿堂中氣氛驟然變得壓抑起來,沈哲子心中不免暗道一聲抱歉,李白《塞下曲》誠是難得的雄壯之作,流傳千年的名篇,被他引用於眼下這個時節,結果這些關隴時流久為兵禍虐害,已經成了驚弓之鳥,眼下一個個都憂心忡忡的樣子,反倒無心再去欣賞詩作的壯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