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見面之後,除了一開始幾句不乏尷尬的生硬寒暄後,便是相對默飲。彼此都為此世第一流的聰明人,哪怕不作深談,單憑神態舉止也能揣摩出對方心意。不情之請,一旦講出來便會令得彼此更加疏遠尷尬。
從袁耽內心而言,自然希望謝尚能夠轉變立場,心向臺鄭沈維周雖然重譽加身,可是如果連其府下重要屬官都對其人心懷貳念,力主將淮南交回臺中的話,其人大概也不敢再固作堅持,以免落入眾叛親離。
如果這一重要目標能夠達成,袁耽作為居中聯絡者,政治生命也必然會煥發出第二春,甚至作為臺中派駐淮南的重要官員都不無可能。
可是謝尚是不可能因為袁耽一人前程而賭上整個家族的,況且他眼下也不足代表整個家族。
如今的陳郡謝氏已經是整體依於沈家,叔父謝裒吳興任滿後歸臺擔任九卿之位,另一名叔父謝廣則是沈司空門下屬官,堂弟謝奕、謝萬更是已經投入淮南軍中,尤其謝奕更是家族武功代表。
政治紛爭錯綜複雜,就算謝尚肯投回臺城,臺輔們也不可能因他一人緣故而放過整個謝家。更何況,謝尚久在淮南,較之江東眾人更加清楚如今大都督的權位底蘊,臺輔們奢望不動刀兵的對大都督施加鉗制,根本就是妄想。而若真動刀兵的話,那更是以短擊長,落敗無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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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身在淮南任事,所見廣闊前景,絕非江東一隅困局能比。大凡在淮南任事者,又怎麼可能放棄生機勃勃的淮南而就於死氣沉沉的江東!
不知不覺間,鬥餘清酒都被飲光,就連謝尚都隱有醉態。而袁耽則更是醉態濃郁,仍要使人送酒來。
謝尚連忙擺手阻止道:“彥道尚在病中,飲食都要節制,縱有雅量,不可放縱啊。”
袁耽聽到這話,頓時顯出幾分錯愕,望了謝尚一眼,繼而才笑道:“若非親耳所聞,我真不敢相信謝仁祖竟出這樣的話。”
聽到袁耽這麼,謝尚一時間也是啞然失笑,目露追憶之色,片刻後才嘆息道:“往年不識憂苦,不見危難,常以浮浪為美。如今身繫於任,不敢因私害公。我也勸彥道一句,一時之樂或可忘憂暢懷,然世道之困絕非縱情能緩。才高不敢恣意,位卑不避憂勞,則諸事莫能困擾。”
袁耽這會兒醉意已經湧上頭來,聽到這話只是擺手言道惡聲可厭,同時也是不乏惆悵道:“故人已行遠,舊情難再復。今日重逢,惟求一醉,止於一醉。舊好經年,仁祖能否予我一醉?”
講到這裡,袁耽已是頹態盡顯,而謝尚見狀,也是不忍拒絕,便吩咐人送上淮南果釀。這果釀幾蒸之後,酒香濃郁,即便是喝醉了,對身體壞處也會一些。
新酒送來,袁耽狂態盡顯,杯滿即飲,就連眼神都變得迷離起來,偶或笑唱幾句俚曲歌謠,一時間彷彿回到了無憂無慮、縱情盡意的少年時期。
謝尚本是放達之人,難免也受袁耽影響,在席上拍案應和,興之所至,取來樂器與袁耽合鳴一曲。
然而再怎麼縱情,總有盡時。如此豪飲,袁耽很快便徹底醉得不省人事,酒水也多潑灑在身上,而後直接推案席地入眠。
謝尚這會兒尚保持著幾分清醒,讓人端來提神的涼水並解酒的梅子湯,又見袁耽已是醉得不省人事,自然也不能即刻離開,於是便讓人回都督府告假,同時取回一些不甚機密的籍冊函文,便留在這宅院中一邊陪著宿醉的袁耽,一邊伏案處理公務。
夜半時分,謝尚正在伏案疾書,卻聽到身後異響,轉頭望去,只見袁耽已經扶榻而起,兩眼正直勾勾望著他,已有清淚垂下臉頰。
謝尚見狀便推案而起,行過去笑道:“彥道醒了?可是腹飢口乾?我這便讓人……”
“我有一惑,長久難解,仁祖可否道我?沈維周究竟何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