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水上游,如果要避水只能往西,可是西面本是來路,隨時會有豫州軍出現。
在沉思片刻後,黃權即刻便有了決斷:“緣河向北!”
由此再往北去,便是往淮南的方向。黃權自然不是要逃往淮南,畢竟淮南彭彪對他惡意較之後方追兵也沒有少多少,如此窮奔而投難有活命。但是身後的追兵不知啊,他是要用淮南之兵震懾追兵,待到將其甩開,再轉去別處。
於是這一部殘師便沿著河道若即若離往北奔行,然而這一逃便是一整天,南賊緊緊咬在他們隊伍之後,而江面上也不斷有快舟疾馳而來,只是不及上岸阻擊。
但在這逃亡途中,還是不斷有人掉隊,因為逃竄之時得馬太少,千餘人只有近半有馬。初時還能兩人並騎,但是馬力不免大損。並騎改為輪騎,到最後掉隊者漸多,馬匹甚至有了富餘,但於此同時,又有馬匹脫力!
一路狂奔,眼見嫡系兵眾一個個消失在身後,黃權心中可謂恨極。這都是他的身家性命所繫啊,如此眼望離眾,無異於臠割其身!
傍晚時分,隊伍已經可以換馬而逃,代價則是兵卒大幅度的縮水,黃權身畔已經僅剩三百餘眾!一個個都是疲勞難當,幾乎要穩不住身軀墜落下馬。這一路逃往,南賊始終追趕於後,體力的耗損還在其次,眼睜睜看著同袍一個個掉隊,士氣已經跌落到了谷底。
黃權已經換乘了第三匹馬,他傷勢嚴重獨騎難當,需要與親兵共乘。他偶爾轉頭看到後路始終盤踞激揚的煙塵,牙關幾乎都要咬碎,甚至連恨都恨不起來,他是惹了怎樣的對手?難道不知道淮南還有重兵陳設?怎麼就敢這麼窮追不捨!
此時他們已經逃出了塗水範圍,視野中並無明顯參照,而太陽也已經漸漸落山。黃權原本死灰一般的心境又有希望火星閃爍,強打起精神大聲說道:“南賊素無野戰之能,夜中便是甩脫良機!世上絕無常勝之師,早年寒傖一命奮力而爭,能成統萬軍主!如今不過從頭再來,未可言棄!”
他這一番叫喊,振奮士氣之餘,也是在鼓舞自己。只要能夠熬過眼前的危機,哪怕只憑身畔幾百眾,只要能夠擊破幾個塢壁,仍然再起有望!
在夜幕徹底降臨前一瞬,黃權果斷命令士卒轉向東南,眼下人氣稍旺的塗中仍是他的目標所在,出其不意才能再次裹挾成軍!
又在夜中窮奔大半個時辰,身後一直如影隨形的奪命追擊聲終於得以消失。黃權等人懸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尋到一處隱秘地點休整起來,殺馬生食。
“何人於此?”
夜幕中突然響起一聲暴喝,彷彿一個訊號,繼而遠處便響起了高亢的鼓號聲。
“人力有窮,總有死處……”
一路疾逃驟然鬆懈,就連黃權自己都周身綿軟,無力再逃,他望著天空,嘴裡發出慘然大笑,心內則不乏懊悔,假使自己前日不貪,未必會有此敗……馬蹄聲越來越近,夜空積雲,星芒不閃。
:()漢祚高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