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見世瑜,才知此世賢良仍存。那沈氏小兒實在太可厭,奪我位,借我勢,凡有眼量觀望,使人芒刺在背,不知何時便要為其詐用!”
過江之後,郗鑑便見到了前來迎接的劉超,再想到於江北被沈哲子榨乾最後一點用處才被放走,忍不住感慨笑罵道。
雖然只是戲言,但也說出了他一部分真實感受,在意識到沈哲子以送別之名而行駐軍之實,再面對沈哲子的目光打量時,郗鑑真是生出了幾分陰影,這小子對人的利用簡直防不勝防。
相對於郗鑑的無官一身輕,劉超要顯得嚴肅許多,聽到這話後便沉聲道:“梁公自是高智深謀,否則又豈能累創殊功,中興晉世。時人若能入於其人籌算,便不愁才略盡用,為社稷良助。太尉此言,略失於偏。”
郗鑑本來只是隨口調侃以發洩心中鬱悶,卻沒想到換來劉超嚴肅刻板的回答,一時間也覺無趣,訕笑兩聲便不再說話,也更覺得劉超這個人不為時流親暱不是沒有道理的。
劉超這個人說輕了是太刻板,說重了則是不識時務。所以儘管其人代替諸葛恢出任揚州刺史,但仍然被安排在京府陪都,大概臺輔們也是受不了這種脾氣。
郗鑑雖然不再說話,但劉超卻並沒有放過他,仍是板著臉沉聲道:“我有一言,不吐不快,還望太尉勿罪。太尉離於職任,若擇繼選,梁公誠是當然。但方鎮之交替,豈有不申表中樞而私相授受之道理?太尉與梁公,俱是社稷之重臣,如此行事,將法度置於何處?況且太尉柱臣之外,更為賢長,怎能容許梁公為此孟浪衰聲之劣行?”
郗鑑聽到這話,臉色陡然變得難看起來,更覺劉超這個人實在孤高的讓人受不了。這件事若真能透過正常渠道去解決,他又何苦這麼做?早前陶侃因為類似行為,就連身後之名都被連累,他又不是看不見。
道理誰都會講,但最重要的還是解決問題。讓臺中介入交接誠然是典章法度所在,可是淮南眼下與中樞的惡劣關係,誰能保證不會橫生枝節?若因此激發什麼變故動盪,又該由誰負責?
不過這理由,郗鑑也只在心內默唸,並不講出來,因為他知道若是講出來,劉超下一句又會說這不是他該操心的事情,他只要守好徐州一攤子就算是盡了人臣本分。
郗鑑雖然不乏鬱悶,但也明白劉超本性如此,也非刻意針對他。這個人過於堅持原則,凡事都以崇君為唯一準則,雖然不識時務,但在這樣一個時局氛圍內還能有所堅持,值得敬佩,但不值得效法。因為世道需要的是解決實際問題,而非一味的死抱原則。
而劉超自己的處境,也恰恰說明這個問題,官居大將軍、揚州刺史,以王臣而自居,但卻被髮配到京府,連皇帝的面都見不到,一事無成,又談什麼崇君?
對於劉超的詰問,郗鑑雖然能容忍,但心情卻被徹底破壞,索性也不在京府逗留,直接在碼頭上換乘車駕,直往建康而去。
過了江之後,郗鑑的待遇可謂冰火兩重天,再也沒有了在廣陵附近那種受人夾道相送的場面,烈烈寒風中跋涉而行,沿途所過郡縣也僅僅只是提供基本的驛舍服務,甚至就連地方官員都少有迎送。
到了這樣一個年紀,郗鑑也早有寵辱不驚的涵養,他也明白廣陵鄉人熱情迎送目的並不單純,而在江東遭受的冷遇也並非他就是完的一無是處。
他雖然還高居太尉,但說到底不過是一個權位不在的老人而已,地方官員們也犯不上冒著得罪臺輔的危險來燒他這個即將坍塌的冷灶。
在行經琅琊郡治金城時,一個請帖送入郗鑑手中,打亂了郗鑑的行程規劃。做出邀請的,乃是早已經歸臥鄉中的太傅王導。
郗鑑手握著王氏家人送來的請帖,一時間陷入沉吟。王導邀請自己前往相見,可謂是既在情理之中,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