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寒漸漸消退,可是位於大江上游的巴陵卻並沒有隨著天地的回溫而讓肅殺氣氛有所緩和。
巴陵本非大城,荊州移鎮至此雖然略有擴建,但是隨著去年大量人馬排程,又成人滿為患之勢。原本便未稱雄闊的城池早被層層疊疊的營壘所淹沒,開春之後,這態勢有增無減。
大量兵卒聚集於此,視野所及俱是甲片刀芒,尋常小民難免膽戰心驚,足不出戶。街巷上能夠見到的,泰半戎甲之人。
一駕牛車在數名甲士護衛下,穿過諸多營壘,沿著曲折的道路緩緩駛向城中。車外充斥著各類軍號以及叫嚷喧譁,吵鬧得很,車內人卻手捧簡冊仔細閱讀著,並不因車外的干擾和車身的顛簸而分神。
“阿郎,已經到了城門。”
車外一聲低喚,車內的裴融之才將視線從手中竹簡上移開,他將讀過的竹簡碼好堆放在車內木匣中,然後才起身下車。大概是因為久坐且勞神,兩腳觸地後頭腦便覺一陣眩暈,扶住車轅站了片刻,才算是立穩。
城門口較之旁處更加混亂,除了各類車駕以外,還有各家僕傭、將帥親兵義從之類,各自佔據一小片位置,刀槍之類器具隨手置在道旁,讓人幾無立足之地。
接過家人遞來的大氅系身披上,裴融之轉頭吩咐道:“今日集會事務繁多,你們且先返家,傍晚再過來聽用。”
說罷,他便領著一名貼身老僕在城門前驗過身份,然後才得入城。
城內較之城外倒還算是有條理,尚算整潔的街巷上不時行過一隊持戈衛兵,偶有吏員或兵尉匆匆行過,往各處傳達軍令,整個城池洋溢著一股緊張嚴肅的氣氛。
刺史府位於城池東北方向,幾乎佔據了小半個城池的面積。裴融之正打算繞行至側門入府,可是左側卻傳來一陣急促馬蹄聲,同時還有一個洪亮的聲音在呼喊他的名字:“裴長明!”
裴融之循聲望去,眼見來人竟是竟陵太守李陽,便連忙轉身迎上去,說道:“我竟不知使君歸鎮,未曾出迎,實在失禮。”
李陽策馬賓士及近,勒韁頓住翻身下馬,身上甲衣碰撞,重重落在裴融之面前。他抬手拍拍裴融之肩膀,掀下兜鍪,臉上洋溢著喜色,笑語道:“前日便已經歸鎮,一直戎務在身,也沒有使人道你。長明你氣色尚佳,看來在鎮內任事還算不錯。”
再見到老上級,裴融之也是頗為喜悅,只是在聽到歷陽所言,臉上卻是不免流露出一絲苦笑:“庸才淺役,俱為國用罷了。”
李陽聽到他這麼說,便忍不住嘆息一聲,望望刺史府宏高門庭,說道:“前事未能執言,長明你……”
“使君切勿言此,舊跡不必深論,承蒙太尉不棄,於我已是至幸,豈敢再作勞任厚薄之念。”
裴融之連忙擺手道,他知李陽還在為前年自己觸怒陶公繼而被貶作廄使的事情愧疚,不過他也明白,當時他藉助那些臺臣們為難駙馬沈侯時擅自出手接觸沈駙馬,對陶公來說實在是一種冒犯,被貶應當。就算當時李陽為他說情,結果也未必會有改變,反而有可能加倍觸怒陶公。
李陽也知在刺史府門口實在不宜多談這些事,雖然他是陶公府下得用,但也因此受到太多關注,尤其是陶公那幾個劣子,許多時候都不宜多說什麼。略過這一節,他又笑道:“我聽說太尉已經將長明拔用入府,職任從事,這是一件好事。稍後見過太尉,我要讓你請我共飲慶賀一場。”
“即便沒有這件事,使君歸鎮,我也應該掃榻禮待啊。”
裴融之聞言後便也笑起來,轉而又不乏好奇道:“是了,這個時節,使君應在郡中備事,怎麼有時間歸鎮?”
竟陵位於荊州北部,地接襄陽,本就是州內軍備最為森嚴之處。加上從去年開始,陶公便準備用兵於北,且命治下各部人馬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