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生民吶!”
同樣是身臨高位,又久事戎旅,郗鑑自然能夠體會到這區區幾個字當中所蘊含的沉重意義,一時間神情都略顯迷惘,只是口中一遍遍的唸叨。
戰爭打的是什麼,或者社稷根基何在?那如草芥一般微的生民,涓滴成流,百川歸海,他們才是華夏生機元氣所在。尤其對於偏安江左的晉祚而言,生民多寡更是關乎存亡。
往年郗鑑或還覺得流民聚嘯成患,又不遵從法令約束,為此苦惱不已。但是隨著大片領土的收復,便更加意識到人口的可貴。
單以徐州軍論,其實他們過往幾年包括今年的事功同樣卓著,收復徐州全境,包括青州、兗州。但其實真正的實力,並未因此激增,凡而由於需要控制的疆土太大,分兵駐紮,不得不揹負沉重的負擔。
郗鑑不是沒有動念收納難民,但徐州的底子擺在那裡,很難做到大規模的收容難民。所以比較現實的應對方法應該是,軍隊主要集中在一些戰略要地比如彭城、泰山這樣的要塞地點,至於其他更廣袤的疆土,則就需要擄掠而還。
所以南渡以來,雖然徐州始終處於對抗羯胡的最前線,軍勢有漲有消,但即便是有進,也很難將成果鞏固住。久而久之,徐州一眾將領們也就不再執著於城地得失,每次用兵都需要考慮擄掠所得這一因素,雖負王師之名,但較之奴軍已無太大差別。
像沈哲子這樣一口氣收容過百萬的生民,郗鑑真是身不能至,心嚮往之,由衷的欽佩沈哲子的氣概,不獨兒輩莫及,就連他自己也是自愧不如。
至於這當中所蘊藏的兇險,郗鑑自然也能深有體會。這種事如果容易做的話,往年江北任事者何至於那麼保守,要讓沈哲子一個後進專美於前。這當中稍有不慎,便極有可能前功盡毀,乃至於粉身碎骨!
“時人不乏妄論維周你恃功而驕,恃武而橫,但只憑慈壯舉,中興以來所謂賢能,全都不及維周遠甚!”
以往郗鑑對沈哲子也是多有稱許,但像這麼高的評價,卻是第一次,也是由衷的肺腑之言。這種事情,沈哲子本不必做,單憑他過河痛擊石堪,旋而收復河洛,慈功業,已經足以一生受用,哪怕千載之後史臣秉筆以論,也要盛讚壯闊。
但在已經取得如此功業的情況下,沈哲子仍能不滿足、不畏難,主動攬下如此重擔,便可知其人胸襟格局,遠非時下所謂群賢能論。
“我如此斗膽忘形,歸鎮以來,已經多為道暉兄等同僚痛貶。郗公盛譽如此,倒是讓我受寵若驚。若那諸多生民都能得以妥善安置,我倒也不懼居功。但眼下是功是過,仍難定論。今次難關,還要仰仗郗公等賢長多多相助啊!”
沈哲子苦笑一聲,倒也並不隱瞞自己當下的困境,這本就是他邀請郗鑑前來的原因之一。
“關乎百萬晉民生死,維周你即便不言,我又怎麼敢置身事外。今次隨行三十萬斛穀米,希望能解燃眉之急。稍後再歸徐鎮,我也會盡力使人籌措物用。不過徐鎮狀況終究與淮南有異,於此也不敢過分樂觀。”
郗鑑鄭重點頭道。
話間,一行人便抵達了都督府。而都督府外那車水馬龍的盛況,又讓徐州眾人們半是羨慕半是嫉妒。
郗鑑畢竟年邁,舟車勞頓,沈哲子也並不急於就正事進行討論,先將徐州一行人安排在都督府內,給郗鑑留出時間來休息養足精神。一直到了晚上,才擺起接風宴正式宴請郗鑑等一行人。
這晚宴雖然規格不低,但也並未牽涉太多熱,只是兩鎮官員們齊聚一堂。畢竟郗鑑今次來壽春,往嚴重了那是私自離鎮,方鎮勾結,在中樞強勢的情況下,言之意圖謀反都不為過。
但就算是如此,也有不和諧聲存在,比如那素來耿介而不合流的山遐,雖然受邀出席,但卻直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