崗,左近山林茂密,道路也漸漸變得崎嶇起來。於是兩人便棄車步行,自有隨從護衛們揮舞著竹杖,在荒草地裡掃蕩出一條還算平坦的道路。
建康周遭多山嶺,梅岡便是其中一處,山丘並不算高,一半的山嶺都種植著梅子樹,花季盛放之時,漫山便被紅妝,可稱壯觀,因而得名。
眼下已近晚春,倒看不見梅花盛放的美景,花枝上只剩點點胭脂殘瓣,看起來有些蕭條。而在山嶺溝壑之間,不乏人影晃動,砍伐樹木、粗竹,也有許多驢馬畜力在谷中漫行食草,間或嘶鳴幾聲,讓這幽致山林的祥和蕩然無存。
“那一處便是家父墓葬所在。”
李充站在高處,遙遙指向山谷中一處位置。
沈哲子順著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見那一片山谷被平整出一塊極大的空地,青石鋪砌,中間是一座高高的墳墓,前方立著一塊石碑,周遭則拱立著許多形態各異的石雕。
兩人漫步行下,早有李家家人並沈哲子的隨從擺上各種祭拜之物,李充已經撫著石碑嚎啕大哭起來。
沈哲子倒沒心情陪著李充哭喪,拜了幾拜之後,便站起身來,眼見李充短時間沒有停止的意思,便繞著這墳墓閒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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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矩這個墳墓看起來倒是非常氣派,單單石鋪的範圍便有半頃有餘,佔據了這山谷一半的空間。遠處聳立著六七間茅草房,應該是李家安排的守墓人所在。
草房後連線著一片平整的田地,面積在二三十畝之間,一道溪流穿過這田地潺潺流淌,地裡卻早已經生滿了雜草荊棘。可見李家近況也是不樂觀,就連安排守墓的家人都被撤掉了。
在明墓和田地之間,立著一排松柏,長勢倒是喜人,最粗的已經長到半抱粗。沈哲子行進過去看,才發現在這些松柏之間還殘留著幾個樹樁,應該就是被盜伐的墓林。
老實說,這墳墓雖然也算氣派,超出了李矩生前官位的規格。但在逾禮違建蔚然成風的時下,其實也就那樣。
別的不說,單單沈家在武康山的祖墓,便佔了數個山頭,雖然那是埋葬了幾百年先人,但其中也不乏個別的墳墓要遠遠勝過李矩這個墓葬。像是沈哲子爺爺的墳墓,規模便比李矩之墓猶有過之,可是沈哲子爺爺連縣令都沒當過。
而且,沈家祖墳除了墓葬之外,尚興建了大量的祠堂山莊用作祭拜憑弔。尤其因為沈哲子早年在武康山造神,起造的那些神祠更是恢宏。單單護墓的莊人,便有兩百多戶,根本不可能發生被盜伐墓林或是破壞墳塋的事情。
所謂埋葬先人,與其說是緬懷死者,不如說是慰藉生者。人死之後萬事皆休,孤墳也好,地宮也罷,不過是棺中一具朽屍枯骨而已。人生近半辛苦努力都在無用之處,大概唯有如此,才能覺得此生尚算圓滿。
沈哲子雖然二世為人,倒也沒有對生死有太透徹的體會和感悟。他信步而行,翻過一堆凌亂山石之後,卻發現在一團乾枯的荊棘下面隱藏著一截方正的石板,似乎是石碑的一部分。
他心中偶有好奇,懷著獵奇探寶的心情,示意隨從將那石板上蔓延的荊棘葛藤清理掉,發現石板上果然雕刻著一些魏碑字跡。
“太興元年五月……故給事中……樂安國……閱……長息……”
這墓碑破損嚴重,沈哲子辨認良久也只認出寥寥不多的內容,從這所見內容已經發現這墓誌主人居然曾經任過官。他心念一動,吩咐家人們繼續清理左近,尋出了數丈遠,才在雜草叢下發現了磚砌的墓碑插槽,順著這裡再清理起來,終於在雜草碎石下清理出了一個直徑丈餘的墳墓。
這墳墓也遭到了破壞,墓磚早被盡數撬走,一角還殘留著被挖掘的痕跡,只是後來又用沙石填上,看起來像是一個長滿了癩痢的腦殼,實在算不上美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