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內漸漸響起輕微的衣袂摩擦和腳步聲,確有隱者不願涉入這一灘渾水濁事當中。
等到這種聲息漸漸沒了,丁委老者才又吩咐點燃燭火,並不清點人數,只是讓人即刻撤走空缺的席位。
張氏主人張季康於席上笑語道:“丁公性急如火,年久愈真。我等不過山野閒人,能一睹吳中後進風采已是有幸,怎好更為臧否。”
丁委剛剛落座,聽到這話後眼皮一翻,不悅道:“不願為臧否,方才熄燈時你怎不離席?眼下再發此論,不似你父遺風。”
聽到這話,張季康不免有些羞惱,他倒是想走,可是位置這麼顯眼,身份又極為特殊,怎麼能學旁人一般拍拍屁股離席,還要不要臉面了?
但面對這個性情老而彌辣的老者,又實在不好發作,老者家世與輩分擺在那裡,比他父親張翰還要高了一輩,雖無清望在身,但在吳中卻素受敬仰,張季康在其面前也只有點頭受教的份,只能尷尬笑一笑,打定主意不再開口。
“你來隱園邀名,有何才學顯於人前?”
小主,這個章節後面還有哦,,後面更精彩!
沈哲子正看張季康在丁委倚老賣老的作風下吃癟,沒想到這麼快就輪到自己尷尬,被如此直白一問道破心跡,一時間反倒不好作答。
任球在一旁笑語解圍道:“哲子郎君頗有文才,一篇《玉板賦》吳中傳頌良久,為一時佳作。”
“文賦?”
聽到這話,丁委微微一愣,旋即自己便有幾分尷尬:“此道我卻不甚專精……”
席中眾人聞此,便有人忍不住拍案而笑:“丁公召我等來提攜後進,原來自己才是不學之人,如此謔談,也只丁公敢為。”
丁委捻著鬍鬚,指著嘲笑他那人說道:“如此才要召集你等,若我自己就能品鑑優劣,何須再費這滿席餐食!”
他又對沈哲子說道:“不拘何才,便揀你最得意顯出。你既來此,當有腹案,不必虛辭,開始吧!”
哪怕這老者站在自己這一邊,沈哲子也被他耿直言辭搞得有些無語,實在接受無能。文賦雅事,總要有所鋪墊,有所預熱,氣氛達到了才好醞釀佳作。如此直白,再好的文賦都要稍遜幾分意境之美。
不過幸好他早有準備,倒也不必措手不及,於席上站起來,視線在廳內一掃,看到侍立在角落裡那個在竹林哭泣的年輕人子玉,對其微微頷首,待對方臉上露出疑惑之色,才微微一笑道:“今日入園,行過竹林恰逢翟公於林中講《禮》,聆聽良久,受益良多。”
講到這裡,他轉向席上翟莊方向深施一禮,翟莊於席上微微頷首回應,靜待少年下文。
“翟公離去後,卻聞園中有人悲泣,旁觀少頃,心中有感,試擬五言,請諸公賞鑑。”
話講到這裡,沈哲子便自席上踱下,慢慢行向那神色略有忐忑的年輕人子玉,口中緩緩吟道:“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吟完之後,他便收住腳步,對眾人說道:“此為《遊子吟》,發乎肺腑,實難砌詞。”
眾人有的閉目回味,有的卻漸露一絲失望。這首《遊子吟》,正如沈哲子所言,並無堆詞用典、藻繪浮飾之綺靡詩風,這對於欣賞慣了時下詩文之風的人而言,確實流於拙樸,不夠華麗,不夠風雅。
然而就在別人還沉吟不語時,角落中那個年輕人已經忍不住捂著臉哭泣起來,頓時將眾人目光都吸引過去。
丁委在席上指著那哭泣的年輕人說道:“沈家郎君自頌其母,你又悲從何來?”這首詩平鋪直敘,並無晦澀用詞艱深典故,他好不容易聽得明白,正在苦思幾句讚許之語,被這一打岔,思路頓時受阻,因而不悅。
“丁公請勿見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