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與京府之間,商貿往來頻密,水陸交通便更加的便捷。雖然水路跟陸路相比有更多的優點,但這一段水程又不乏江闊浪高的危險,每年總會或多或少出現一些交通意外。這也是早年舊吳時期,吳大帝孫權勞民傷財、再開破岡瀆以勾連吳會的原因之一。
如果僅僅只是出遊而非大規模的物資運輸,如今在建康與京府之間的陸路其實也已經相當暢通,若是快馬急報一兩日便可抵達,即便是閒遊緩行,也用不了太長的時間。而且沿途路道平緩開闊,並無太多顛簸之勞。
此時在這路途上,正有一支數百人的隊伍自京府而出,不急不緩的西向建康而行,正是歸都赴臺的沈充一行。
牛車寬闊的車廂中,沈充身裹大氅,神態不乏歡愉。坐在他對面的,則是此前自淮南趕往京府的錢鳳。
“向年簡居鄉土,陋識寡聞,只覺天高難企,終日憂戚於懷,想要求取安穩,卻不知該要何處發力。如今總算略有所得,回望前事,方知世道不過如此啊!”
沈充令人打起車簾,冷風灌入讓人精神為之一振,望著道旁不斷後退的風光,更覺心曠神怡。
錢鳳聽到這話後便也笑語道:“譬如人行陌路,不達終途,難知此程長短。若是行途洩力,雖十里之程,觀如天涯之遠啊!”
他兩人這一番感慨,那真是切身體會,有感而發。
世道向來重北輕南,也並非沒有道理。類似沈充、錢鳳二人,也算是南士之中的高智翹楚之輩,但是限於本身的閱歷、視野,於世道實在難有更大的渴望,哪怕是造反作亂,其畢生最大的夢想無非是自立割據於東南。至於逐鹿中原,一統南北,則根本沒有這個概念。
他們的平生夙願便是如此,至於政治素養和嗅覺則更不必多提,衣冠南渡而來,對於那些北人更是一無所知。能夠認清楚琅琊王氏乃是海內高門,值得投靠,已經算是不錯了。
所以對那些經過中朝大一統年代,又親身經歷八王作亂動盪歲月的僑門人家而言,他們這些吳鄉土著不過是一群鄉土鄙夫而已,唯有財力、勇力可恃,餘者不值一哂。如此懵懂無知,即便有所訴求,也不過是兒童吵鬧鬨搶飴食,根本就不足為患,反而可以大加利用。
所謂的江東之豪,莫強周沈。周氏雖有三定江南之功,說幹掉就幹掉。而早年的沈氏較之周氏還有不如,自然也只能被當作刀劍一類利器使用,絕不會當作同類去看待。但就算是如此,他們仍要感恩戴德,因為就算是刀劍,也不是誰都有資格去做的。
早年沈充和錢鳳之所以熱衷於用武力造反作亂,那是因為除此之外他們並沒有其他更好的手段和選擇。同時,內心裡對於王葛之類高門,既不瞭解,也是不乏敬畏。除了自身所擁有的武力,他們根本沒有任何其他的方式可以在對方面前顯露。
而這一份敬畏,大半源於無知,他們看不明白這些南渡高門興家立世之道。明明這些人不過一群亡國之餘,被北方的雜胡追殺得倉皇南逃,鄉土家業俱都捨棄一空,怎麼到了江東居然還能顯居人上,作威作福?
所以長久以來,在沈充他們這些土著看來,僑門那些名士們比如王導之流,一舉一動真是高深莫測,似有一種他們所不理解而又強大的無從抵擋的力量。
沈充是幸運的,他有了一個好兒子,不僅僅深悉僑門那一套手段,而且能夠玩得比僑門還要巧妙。一步步將沈家從吳興土著門戶拉扯出來,漸漸壯大成為不遜於世道中任何一家舊望人家的門戶。
先前沈充嘆言,世道不過如此,說的更透徹一點,權術不過如此,僑門不過如此,王茂弘不過如此!
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觀者或有驚歎,拆穿不值一提!沈家越過那些僑門人家的阻撓,一步步顯拔於時局之內,而這個崛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