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伕講到這裡,臉上已經湧出了怒氣。
小娘子聽到這話,眼眶裡已經蓄滿了淚水,望著那不吝毒蛇的阿爺滿是幽怨:“郎君好或不好,阿爺不能給我留一點念想?清白已經不復,只剩一點真心……又能礙著阿爺多少?”
眼望著小娘子踉蹌著行入船艙,那船伕怔怔良久,眼中的憤怒漸漸轉為了無希望的死灰,繼而又變得猙獰起來。他驀地飛起一腳踢斷船邊掛著紅布的竹竿,繼而抓起一柄鏽跡斑斑的柴刀,向著桓溫離去的方向大步追去。
桓溫離開了江邊,心情卻很惡劣,邁著沉重的步伐往城內行去。
江邊那一位阿葵小娘子,不是他的新歡,而是舊識。這娘子一家是世居丹陽的良家,往年雖然不算富貴,但也殷實。早年桓家居於建康,便與這娘子一家比鄰而居。少年總有懵懂,這一個溫婉可人的小娘子便代表著他整個少年時代對異性美好的幻想。
亂後再相見,已經物是人非,早年朝氣蓬勃的少年郎已失怙養,不只身負血仇,還要承擔起整個家業。而昔日天真爛漫的小娘子,家園已被戰火摧毀,父兄俱有損傷,已成江畔一娼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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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小無猜,相見情傷,可是桓溫又能為其做什麼?他父親死在了廣德,家業也都凋零,門人四散一空。雖然朝廷對他父親有所封贈,但那點微薄的錢糧供養母親幼弟都不足。
賞賜的田畝因為沒有家人耕種只能任其荒廢,早先都中米貴,日常的開銷都靠故舊接濟幾分才能勉強維持。自家已是如此,他又哪有餘力去接濟旁人!
離別時小娘子那隱忍悽楚的眼神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桓溫心情不免又焦躁了幾分,乃至於生出幾分自暴自棄。
當他行過一座小樓時,內裡喧譁的叫嚷聲湧進他耳中,那裡在進行樗蒲賭戲。似乎有一人擲盧得中,因而大聲歡呼。
樗蒲這種閒戲,往年桓溫也有涉獵。可是隨著父親去世,整個家業落在他身上,故舊都有冷落,對於這些消遣的遊戲也就漸漸不再熱衷。
可是今天,他心情實在煩悶,待聽到樓內博採聲如雷鳴,心內卻是忍不住有所悸動,有些躍躍欲試。既是想試一試自己運數到底如何,又是想博一些採金,或能暫解燃眉之急。
他舉步行入樓內,剛剛跨過門去,便被樓內那熱火朝天的場面感染的心頭火熱。這樓內空間不小,十幾個賭檯同時開賭,或是兩兩對戰,或是對決。
樗蒲這種閒戲,時下男女老幼多有玩耍,風靡一時。有複雜些的擲五木行棋,一手抓住五木,兩眼則緊緊盯住棋盤,口中呼盧喝雉,只求一個貴採搶佔先機。但眼下這樓內不乏粗鄙閒人,或是嫌棄行棋太慢,只取五木投擲,五木落案,輸贏便已經定出,乾脆利索。
這樣的賭博閒戲,有人運氣好,那自然就有人運氣壞。有人接連擲出盧、雉貴採,身後已經堆滿了贏來的錢帛。也有人手氣不順,雜採頻出,臉色灰敗,滿頭的大汗,身軀都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在角落裡站了良久,桓溫最終還是沒有上前遊戲。一來他身上並沒有太多賭資,若是輸了一次,或要舉家飲粥。二來他本就不擅此道,往年輸了還可以求助友人,可是如今他已經落魄,更不願被人看到自己更加落魄的一面。
當然他也不是沒想過自己會一路贏下去,可是那又如何?即便是贏了,不過能得滿臺的賭資,庶民或為之歡呼忘形。可是,桓元子何至於此!
退出了這個賭樓之後,桓溫焦躁的心情變得平和了一些,益發堅定了信念,事皆在人為,困頓只是一時,只要餘生尚在,那便永無絕路!
是啊,他並不是沒有出路。前不久鎮守大業關的庾翼還傳信來,願意幫他謀求一個軍職。可是因為眼下喪服未除,父仇未報,加上家無成丁,桓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