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李充的伯父李重,則更加不得了,在中朝名望便極高,二十歲的年紀便擔任本國中正,可見時譽之高。而李重的兒子李式,過江之後官至侍中,雖然不及方鎮位重,但用後世一句話說也是簡在帝心的清貴近侍臣子。
更不要說李充的母親衛夫人,出身名門,又有非常高妙的書法造詣,還與琅琊王氏這南北第一高門保持著良好的來往和互動。
如此一個家世,這李充居然到現在還未有顯名,也算是一樁異事。
不過透過今天的接觸,沈哲子倒是能看出來些許端倪。這李充雖然出身清貴人家,但卻不乏刑名之學的作風,能夠就事論事,而且還敏於機變,這本身就與時下崇尚簡約玄虛的名士做派相悖。
法家本是務實之學,累世都有傳承,到了後世民智開啟,更是備受推崇衍生出許多新的理論。但是在時下而言,因為那種不別親疏、不殊貴賤、一斷於法的理念近似刻板,少了人情,不能大行於世,所以“學承申、商”在時下而言,是一個貶義的評價。
而且在實際的交際環境中,這種秉承刑名的做法也不利於同人交流。像是庾亮那種操持刑名之人,便不如網漏吞舟的王導那麼好人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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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崇幫了李充,卻沒有獲得相應的心理滿足,乃至於隱有忿怨,可見這個李充也是沒有什麼好人緣的。
不過沈哲子並不因此就覺得李充是一個拘泥不化之人,像是他先前洞見到就算訴訟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所以選擇私自解決恩怨。可見其人不笨,能決斷,有變通之能。
有了這樣一個認識,沈哲子再聯想剛才李充在房中的態度,便有了更多的想法。
當時的形勢,衛崇在席,已經明確表示事情已經結束了,那麼李充還有必要表示願意伏法嗎?他又不是一個笨蛋,當然閉口不言才是對自己最好的選擇。就算他秉承刑名之學,可刑名之學就是注重實際之用,結合具體情況,選擇有利的做法。
可是李充卻沒有住口,反而表露出自己願意受罰,甚至因此讓江夏公衛崇都隱有不悅。這對他有利嗎?
答案是有利的,這個李充之所以這麼說,是為了引起自己的注意!
沈哲子雖然並不刻意張揚宣示自己的什麼主張,但是從他的許多做法來看,他是符合法家門徒的一些特徵。早先有人惡語中傷他時,便曾經說過他應該是庾亮的門生才對!
許多根深蒂固的念頭,哪怕不說,但是隻要做事,總會在蛛絲馬跡中流露出一些端倪。沈哲子看重實際,看重刑賞,時人又不是笨蛋,怎麼可能會沒有察覺。而且沈哲子只是不張揚而已,也並沒有刻意掩飾他就是這樣的人。
既然看出了李充是在藉此對自己拋媚眼,加上沈哲子也感覺到這個李充有異於時下旁人的特質,倒也不妨再多做一些接觸。
“我也久仰尊府大君賢名,無幸聆聽雅言,不妨瞻仰遺蹟。李君既然要去祭拜先人,不知李君可願相攜?”
沈哲子上前一步,笑語問道。
李充聽到這話,眸子微微一閃,上前一步拱手道:“駙馬盛情,幸不敢辭。還未多謝駙馬今次善助,駙馬直呼行字即可,不必多禮。”
“既然如此,那我就與弘度兄同行。”
聽到李充的回答,沈哲子便笑著點點頭,吩咐家人就近採辦一些弔唁之物,然後便邀請李充一起登車。
牛車緩緩駛出南籬門,李充坐在車中略顯拘束,沈哲子笑語道:“說實話,我雖然常在都中,但卻無緣與弘度兄一敘。倒是府內常聽公主說起令堂,盛讚衛夫人筆法神妙,如插花舞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臺,仙娥弄影,紅蓮映水,碧沼浮霞。我雖然無幸得見墨寶,但想來秉承名家,傳世高頌,應是言未有過。”